那天，天气很热，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可能要办砸。

幸好，我们约好了在海滨浴场见面，然后，到起士林吃西餐。

很晚他才露面，还带来了两位小姐，一位姓王，另一位也姓王。当然很漂亮，线条没得话说，整个浴场的游客，都向这两位小姐行注目礼。“老实说，年轻小姐光有一张动人的脸子，在这种地方是抖不起来的，李先生，您说是不是？”

我同意他的观点，邀我来做说客的主人，也连忙附和。

一位王小姐在向他招手：“康主任，你不下水？”

另一位王小姐也在喊他：“康主任，麻烦你给我涂一涂防晒油！”其实，太阳快要落山了，完全用不着多此一举。

小康很抱歉：“小姐们就是事儿多！我去去就来！”

他笑得从容潇洒，在沙滩上走路的姿势，轻松矫健。到底是年轻干部，赶上“海阔任鱼跃，天空任鸟飞”的好时代，进步太快了。我记得，他还是一个业余作者的时候，我曾劝过他，文学这条路本来很窄，好多人还偏要挤过来。你干吗凑这个热闹呢？你挺伶俐，挺聪明，你无论想做什么，也比写小说要有前途，准的！

“真的，李老？”那时他不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充满信心。

我说，我不敢给他打保票，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他倒记住这句话，还时常提起，很感激我的。后来，他被我推荐给一个当官的朋友，试了试，还顺手，就留在身边做秘书。不多久，这位朋友年龄到点了，小康居然能留下，接着为继任者做秘书，而且升了主任，还不够有出息的吗？这回我追到北戴河，就是受人之托要他帮忙，让这位继任的头儿批一个项目。

“能行吗？”主人忐忑地问我。

“我早就声明过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答应帮忙，可没答应必成。”

主人安慰自己：“康主任跟您老还是挺铁的，不会拂您的面子！”

其实，我早料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用得着的时候，是朋友；用不着的时候，对不起，就不是朋友了。这位主人也是太为贫穷的家乡作想，争取上一个项目，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些，从外省求到我，又到疗养地来求这位大秘书。那两位像鳗鱼一般的王小姐缠住小康，连说话的机会也找不到。

我有点急了，当年他也没少“李老李老”地求我为他说过好话，提拔啊，出国啊，分房啊，一天跑我家好几次。我叫他过来：“你坐下行不行？小康！那两位小姐不是美人鱼，跑不掉的。”

他乐了好一会儿，然后言归正传：“李先生，你甭张嘴，你跟这位同志一出现，我就知道来意，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头儿那儿，我一定尽力！行了吧？”

“谢谢啦，康主任！”主人代表家乡几十万穷苦百姓，紧握着他的手。

小康仍旧笑得潇洒从容：“友谊万岁嘛！”然后迈着轻松矫健的步子，冲向大海，往那两条“美人鱼”游过去。

我也如释重负，晚上那顿饭，吃得好开心，有两位秀色可餐的漂亮小姐作陪，确实是很开胃的，接着，年轻人去卡拉ok，我就坐晚班车离开北戴河。

过了半年，我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一个外省的长途电话提醒了我。

“李老，那个项目终于批下来了！”

“那太好了！”我为他高兴，为他家乡面貌的改变高兴。

“好什么呀！”对方沮丧得要死，“批给了别人啦！白费了半天劲！”

我愣住了：“讲得好好的，谁当中插一杠子？”

“就是那两个小妖精——”

听到这里，我差点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