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梦?一郎,你做什么梦了?”伊志田夫人担心地问道。
伊志田夫人的发型、服装等,都跟丈夫铁造的一样成熟稳重。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那张漂亮而富有光泽的脸,都不会超过四十岁。
“这梦太可怕了,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我害怕,根本不敢说。”
“别说那种胆小鬼的话!一定是看书看过头了!什么心灵学、宗教学的,光看这些不该你们年轻人看的书,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才怪呢!好了,别再说了,大家都到客厅去吧。”
铁造说着站了起来,但是面色苍白的青年反而认真起来,对父亲说:“爸爸,我想把我做的梦全说出来给大家听。”
这时,房间里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既然他想说,为什么不听听呢。梦这种东西,可不能小瞧啊。”
是祖母的声音。老人快八十岁了,牙齿全掉光了,装了一口假牙。今天晚上好像没戴假牙,两颊塌陷,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
“还是奶奶理解我。我已经连续三个晚上做了相同的梦。”一郎见有了帮腔的人,顿时来了精神,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总之像地下洞窟那样黑乎乎的地方。我坐在那里,变成了一座石雕。因为变成了石头,既不能动弹,也不能呼吸,倒是眼睛还能清楚地看见周围的东西。这时,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头下脚上地从半空落了下来,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缠着倒挂在空中。漆黑的半空中只有这个人影白晃晃的,我看得非常清楚,是爸爸。爸爸的双眼血肉模糊,鲜血从眼眶里流出。接着,姐姐也在爸爸旁边倒吊下来。就像刚才画面上的那样,从嘴到下巴全是血,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一直流到地面。然后是真理子。真理子的眼睛也被捣坏了,整个人朝下坠落。不,不是坠落,而是像雨点敲打在窗玻璃上那样……”
“这情景实在太可怕了,我很想大叫,可那时的我已经变成了石雕,无法发出声音。我想跑过去,却不能站起来,不得不一直待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可怕景象。这样的梦我连续做了三个晚上,这样的心情你们能明白吗?”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人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也是头下脚上,但整个身体呈‘大’字形,右眼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洞,不断有血从里面滴落。这是谁?就是我啊。我亲眼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
“虽然已经变成了石雕,但由于极度的恐惧,我在梦中终于还是叫出了声。然后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全身冷汗。连续三个晚上,我都没有坚持到梦的最后,所以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后一个掉下来的。可我总觉得,那可怕的情景后来还在继续。”
一郎说到这里就闭口不言了,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环视在场的众人。
谁也没说话,就连平时最活泼的伊志田真理子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双眼圆睁,半张着嘴巴,忘了惊叫。伊志田夫人和伊志田绫子的脸上如同抹了一层白色的蜡,表情僵硬。男主人铁造也好像丢了魂似的,一脸茫然。也许是心理作用,就连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也变得异常昏暗。大家相顾无言,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做了这样的噩梦,而且连续三个晚上,确实是不祥的征兆,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祖母像念经似的,用没牙的嘴念念叨叨,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诡异阴森。
“如果只是梦,我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只是还有更加蹊跷的事。我总觉得在这栋别墅里的某个地方,隐藏着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类似幽灵那样的东西。它就在我们家里飘来荡去。照这样下去,我们家总有一天要出事的。我的房间里发生的怪事足以证明那东西就在我们家里。”
听到这里,姐姐伊志田凌子面露惊恐,轻声呢喃道:“怎么,一郎房间里也……”
姐弟俩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怎么?姐姐房间里也有……我房间里的那个贝多芬石膏像居然会自己移动。本来一直是挂在右边墙上的,可早上起床一看,竟然挂在了左边墙上。我把它再挂回到原来的位置,可第二天早上,它又移到了左墙上。我问了家里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有这回事……再说,我根本就没让任何人进我的房间,晚上睡觉之前也会锁好门。可这样奇怪的事情却反复发生。今天早上,我发现贝多芬石膏像的右眼变成了一个黑窟窿。”
听到这里,大家都不由得联想起刚才放映机故障后的画面,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几天,我的桌子抽屉总是莫名其妙地变换位置,左边的被换成右边,右边的被换成左边,好在抽屉里的东西倒是一件不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真理子恶作剧。一问她,才知道我错怪了她。问了其他人,也都说不知道。当时,我还不知道一郎的房间里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也就没放在心上。如果一郎房间里也有这种异常情况,那就奇怪了!”
“爸爸,你现在还认为是我书读得太多的缘故吗?”
“嗯,居然还有这种事。我想,那可能是你们姐弟俩的错觉。不管怎么说,这房子又不是什么鬼宅,石膏像和抽屉怎么可能自己会动?一定是你们自己搬来移去,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疑神疑鬼的。哈哈哈……”
铁造说完,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可是,其他人谁也没有附和着发出笑声。他们的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
“石膏像和抽屉当然不可能自己移动,一定是什么人干的,就是那个在这栋房子里徘徊的幽灵。我总觉得它就在我们身边。这会儿,它说不定就在这房间里一边嘲笑我们,一边听我们说话呢。”
一郎一边说,一边胆怯地朝玻璃窗外的黑暗张望。大家好像真的感到在外面阴暗的树丛里,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窥视这房间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