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市区里,有许多地方至今还残留着当年战争留下的痕迹,港区麻布k町一角的大片空地就是其中之一。这片在空袭中被烧毁的住宅区如今杂草丛生,到处是残垣断壁。
不可思议的是,这片空地的正中央,却矗立着一栋欧洲风格的别墅,这是这一区域在空袭中唯一幸存的建筑。别墅外墙的红砖已经发黑,并且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十分陈旧。别墅一侧还建有一座高高的塔楼,宛如古时候的欧洲城堡。建有塔楼的别墅与周围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以致人们每次经过这里时,都不由得瞪大眼睛眺望这栋妙不可言的建筑。
别墅的主人叫伊志田铁造,是颇有名气的大富豪,但性情古怪。人们称这栋别墅为“伊志田城堡”或“伊志田公馆”。
春天的一个夜晚。
天色阴沉,风吹到身上带着一股黏腻,眼看就要下雨了。伊志田城堡犹如一大团乌云飘浮在夜色里,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光线透出窗口,好像一座废弃的空宅。但就在这时候,城堡最大的客厅里,五六个黑影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那是伊志田全家。
“哥哥,又怎么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娇嗔的声音。
“对不起,马上就好,可能是机械出了故障……好了,修好了,这就开始。”
是一个年轻男子温和的声音。
与此同时,伴随着马达转动的声音,齿轮咯嗒咯嗒地转了起来。接着,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亮了起来。客厅一侧的墙面被照亮了,一块两米见方的白影上面,开始出现模模糊糊的人影。原来一家人正在放电影。
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出现的是伊志田的全家人。背景是大院子里的小树林。阴暗的树林前,几个模糊的人影像幽灵似的慢吞吞地走来走去。其中有一位五十多岁、留着胡子的胖绅士,一位夫人模样的妇女,还有一位二十二三岁长得楚楚动人的小姐,一位十六七岁模样很可爱的女学生,以及一位腰弯得很厉害的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瞧,这是我的特写镜头!”
刚才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响起,他好像在操作放映机。
出现在墙上的,是一张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的脸。那张脸看上去二十多岁,清秀标致。乌黑光亮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一身华丽的西装三件套,雪白的衬衫,系着一条条纹领带。正是操作放映机的青年。
画面中,那张英俊的脸正对着镜头微笑。长长的睫毛,双眼皮,一双眼睛宛如在睡梦中,眯成了一条线,两颊各有一个可爱的酒窝,粉嫩的双唇间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就在这时候,不知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啪”的一声,放映机又不转动了。画面中的那张笑脸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变成了静止的画面。
青年又手忙脚乱地摆弄起机器来,但是,似乎这次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也许是因为年轻技师技术不熟练,发生故障时,他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居然忘了关掉电源开关。透镜聚焦的强热很快把胶卷给燃着了。先是画面中的右眼上出现了一个黑点,眼看着渐渐扩大,整个眼睛很快变成了一个空洞,眼窝里好像流出了浆液,所到之处,从眼睛到脸颊,空洞可怕地漫延,最后把那个可爱的酒窝也给吞噬了。英俊青年的半张脸都变了形,眼睛、眉毛和嘴溶成了一片。
“啊,哥哥,不行了,快,快。”
在年轻女子的惊呼声中,青年急忙切断电源,顿时,房间里变得漆黑一片。
“开灯好吗?”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别忙,没关系,马上就能修好的。”
青年又摆弄了一番,房间里重新响起了咯嗒咯嗒的齿轮声,墙上出现了新的画面,是一张漂亮的年轻女子的脸,二十一二岁,笑靥如花。
突然,又是“咔嚓”一声,放映机再次停止了工作,年轻女子的嘴角出现了一个黑点,随即很快扩大,美丽的脸庞扭曲着被迅速吞噬。
这一次,青年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切断了电源,但即便如此,那张脸还是被溶解了大半。
“可怕,太可怕了,哥哥!”
少女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
“算了,不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变得糟透了。妈妈,快开灯吧。”
是刚才的年轻女子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好像有人站了起来,然后,灯亮了。
“为什么不看了?继续看下去不好吗?偏偏……”
大腹便便的绅士嘟哝着,显得很不高兴。他就是这家的主人,伊志田铁造。
“我最近总有些莫名的烦躁,隐隐约约好像有一种不祥之感。”
摆弄放映机的青年铁青着脸说。
“不祥之感?”铁造面露不快,“一郎,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老爱说那些怪话……”
“说不定还真是病了,你瞧一郎,脸色那么难看。”
在一旁附和铁造的,是刚才出现在画面上的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她是伊志田一郎的姐姐。
“没有,我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我此刻的心情不知该怎么表达才好。总有一种预感……是不祥的征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房子里好像有什么古怪,刚才就是这样的感觉。放映机发生故障绝不是偶然,如果照刚才那样放下去,不光我和姐姐,就连爸爸的特写镜头,脸也肯定会像我们一样被烧焦。那样的情景,我已经好几次在梦里看到过了。”
一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不住颤抖,就连说出的话都带了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