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两分铜币 (江户川乱步全集·明智小五郎系列) §下

这笔巨款,警方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连影子都没找着,却被松村武装在包袱里带回来了。他究竟是怎么找到的呢?把这笔钱送回电机厂,就可以堂堂正正地领回百分之十的悬赏金五千日元。

“真了不起!我们马上就要有五千日元了!”明智竖起大拇指。

可松村武却诡秘地摇摇头:“现在,我有一个新的想法。这五万日元,我不打算送到电机厂去。”

“什么,难道你想私吞这笔钱?”

“……暂时,我还没有最后决定。要说初步想法,就这个意思。”

“你是否想过这样做的后果?这样做岂不等于盗窃!一旦被人发现可是要进监狱的,我的老同学!”明智说完,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同学,不过一夜之间,他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松村武开始讲述自己的理由:“你想想看,警方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这笔巨款。眼下,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比起那五千日元的悬赏金,直接占有这五万日元岂不是更好?而且,那个大盗之所以守口如瓶,不交代藏钱的地方,是因为出狱后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为此,他宁可被重判,延长刑期。如果把这笔巨款送到电机厂,我的名字肯定会登上各大报纸,这不就等于告诉他,你的那笔钱是一个叫松村武的家伙拿走的。那样的话,他会放过我吗?”

听完松村武的辩解,明智没再表示反对:“原来你是担心啊。这么看来,也许你这么做是对的。”

“你也赞同我的意见了吧,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就不会再有那种担心和烦恼了。”松村武见老同学被自己说服,越发滔滔不绝起来,“说实在的,比起这笔巨款,更让我高兴的,是一种胜利的快感。事实证明,比起那个天才的大盗和警方,我实在是技高一筹。怎么样,我俩的较量也该有个结果了吧?我果然还是比你聪明得多。”

明智和松村武年轻好胜,都夸耀自己的脑袋比对方聪明。尤其是松村武,满脑子想的就是要明智在自己面前输得心服口服。

“我实在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能否具体地解释一下。”明智自始至终十分冷静。

“之前你说这五万日元肯定找不到,而我当时就觉得一定能找到。现在,我成功了。引导我找到这五万日元巨款的关键线索,就是昨天你放在桌上的那枚两分铜币。那枚铜币上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你没有察觉到吧,可我发现了。”

“知道了,知道了。先别忙着自夸,先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笔钱的。”

“好吧,就当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松村武得意扬扬。明智从被窝里探出上半身,看着他的笑脸洗耳恭听。

“昨天,你去澡堂后,我无意间看到桌上有一枚两分铜币,就随手拿了起来。突然发现那枚铜币的侧面有一条线。我觉得奇怪,就仔细检查了一番。就在我不住摆弄的时候,竟然发现那枚奇特的铜币是上下两面组合而成的。我试着转动了一下,铜币竟然像女人用的粉盒一样打开了。”说着,松村武从桌子抽屉里取出那枚铜币,演示给明智看,“你看,这是空心的,而且做工精巧,乍看之下与普通的铜币根本没什么两样。我曾听过犯人使用微型盘锯越狱的故事,是将怀表的发条做成锯齿状,然后再分别把两枚硬币磨薄,做成类似的容器,把微型盘锯藏在里面,托人带入监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利用这种微型盘锯,无论牢房栅栏有多粗,总能锯断,然后逃之夭夭。于是我就想,会不会这也是这样的硬币,由于某种意外从歹徒那里流出来的?更使我感到惊奇的是,这硬币里夹着一张叠了又叠的小纸片。你看,就是我手里的这张。”

那正是昨晚松村武研究的小纸片。那张五厘米见方、薄如蝉翼的日本纸上,以极其细小的字体写着以下这段莫明奇妙的内容:

陀、无弥佛、南无弥陀、阿陀佛、弥、无阿弥陀、无陀、弥、无弥陀佛、无陀、陀、南无弥陀、南无佛、陀、无阿弥陀、无陀、南佛、南陀、无弥、无阿弥陀佛、弥、南阿陀、无阿弥、南陀佛、南阿弥陀、阿陀、南弥、南无弥陀、无阿弥陀、南无弥陀、南弥、南无弥佛、无阿弥陀、南无陀、南无阿、阿陀佛、无阿弥、南阿、南阿佛、陀、南阿陀、南无、无弥佛、南弥佛、阿弥、弥、无弥陀佛、无陀、南无阿弥陀、阿陀佛

“什么东西?这,简直是和尚念经。”明智如堕五里雾中。

“纸片上写满了‘南无阿弥陀佛’。最初,我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后来,我以为是痛改前非的囚犯在大牢里悔罪时念的经。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这里面没有一个完整的‘南无阿弥陀佛’?‘陀’也好,‘南无弥’也好,虽说都是‘南无阿弥陀佛’的一部分,却没有一句完整的。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绝非随意为之的胡乱涂鸦。”

“正巧这时你洗澡回来,我连忙藏起那枚你落在桌上的两分铜币和纸片。我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藏起那些东西。也许是想保守秘密,等到真相大白之后再告诉你,以显示自己的推理天才。就在你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一个奇特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张纸片说不定与那名大盗有关。虽然不知道他把那五万日元巨款藏在什么地方,但他总不能就把那么大一笔钱放在某个地方,等到刑满释放那一天再去取吧。我想,他一定有手下或者同伙可以替他保管那笔钱。假设那家伙被捕时来不及告知他们藏匿那笔巨款的地方,那该怎么办?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他只能利用某种方法设法从牢里与他的手下或同伙取得联系。如果,这纸片上那些不伦不类的内容就是通信密码的话……”

“这个想法马上占据了我的脑海。当然,这是我的异想天开。于是,我便向你打听这枚两分铜币的来历。没想到,你告诉我香烟店店主的女儿在监狱附近开了一家杂货店,专门送货到监狱里为犯人服务。如果有人要与监狱里的犯人秘密通信,通过这家杂货店自然就是最佳的方式。只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枚硬币留在了店主女儿手里,随即转手到了她的娘家。”

“这些貌似恶作剧的文字肯定是一种通信密码!可这种密码该如何破译呢?我当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这该死的密码,实在太难了!统统归纳起来,不外乎‘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还有就是顿号,加起来一共是七个字符。它们各自到底表达什么意思?组合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对于密码,我曾经有过一番研究,大致了解其中的一百六十多种。我将我所知道的密码记号一一套用在这张纸上,费了好一番工夫。我还依稀记得你邀我一起去吃饭,被我拒绝了,因为我当时正全神贯注,担心思路一旦被打乱就要前功尽弃。”

“然而,一番苦思冥想后还是一无所获,我开始绝望……六个字组合,六个字组合……仿佛咒语一般在”,不知怎的,嘴里就开始不断地念叨‘六连钱’‘六连钱’……然后不知不觉间,我就想到了‘六连钱圆点触摸认字法’。就是它!我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盲文板,你大概也知道一点吧?盲人就是靠手指触摸方格里的圆点数量及其排列,理解板上的盲文意思。虽然我也不熟悉,但还知道一点‘六连钱圆点触摸认字法’。于是,我请来旅馆里的按摩师,请他一边为我按摩,一边教我盲文五十音图。”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去,我已经到了完全痴迷的地步。突然,我想起了真田幸村的“旗印六连钱

松村武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盲文五十音图——浊音、半浊音、拗音、促音、长音、数字等。

“先把‘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从左到右,三字一组,排成两行,就变成了跟点字一样的双行排列,六个字正好搭配点字的六个点,再以顿号为界,就可以解开这个密码了——”

自五轩町正直堂领取玩具钞领收人之名为大黑屋商店

“为什么要去领取玩具纸币呢?这个只要略加思考就能轻易想明白。那个大盗称得上聪明绝顶,而且思虑缜密,为保证巨款万无一失,他深思熟虑,选择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最安全的场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换句话说,最安全的藏匿就是根本不藏匿。就这么放在众人眼前,反而谁都不会去特别注意。那个家伙深谙此道,于是设计了这样的诡计。我猜想,所谓正直堂,多半是专门印刷玩具纸币的厂家。果然,让我猜中了,那家伙以大黑屋商店的名义,事先向正直堂预订了五万日元的玩具纸币。”

“最近一段时间,流行一种真假难辨的玩具纸币,既有趣又时髦,可谓成人玩具。那家伙事先预订好玩具纸币,巨款得手后,马上潜入那家印刷厂仓库,用真纸币替换玩具纸币,等风声过去之后再冒充货主前去提货。”

“想到这里,我决定去印刷厂提货。但是,绝不能让人对我留下任何印象,以免那家伙出狱后找我算账。最后,我决定化装。多亏你给我的那十日元,我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瞧,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吧?”

松村武一边笑,一边特意露出门牙——竟然有一颗亮闪闪的大金牙。只见他用手指轻轻向上一推,就把那颗金牙取了下来,放在明智眼前。

“这是夜市卖的假货,花钱不多,作用却不小。金牙这种东西特别抢眼,日后如果那家伙出狱后找我报仇,势必先去找镶了金牙的人,对吧?一切准备就绪后,今天一大早我就出发赶往正直堂。为了化装,我已经身无分文,如果那家伙当初只预付了定金,要取走那么多‘玩具纸币’,至少还需要二三十日元,那可就麻烦了。转念又一想,那家伙为了避免印刷厂将这笔巨款当作玩具纸币转卖给别人,应该会预先结清所有款项。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五万日元,我必须赌一把,到时候再想办法蒙混过关就是了。果然,印刷厂根本没有提起余款的事,二话不说就从仓库里提出‘玩具纸币’交给了我。就这样,五万日元的巨款被我不费吹灰之力地领了回来。”

松村武滔滔不绝。自从两人住进这家旅馆以来,几乎天天朝夕相处,明智还从来没有领教过松村武有如此超水平的演讲。五万日元竟有这么大的魔力,虽然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得意,但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按捺不住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激动。

不过,明智在松村武这番推理之中发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漏洞,虽然他也极力控制自己,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喂,你笑什么?”

明智强忍住笑意:“你的推理实在精彩,干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蠢事!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更加佩服、更加敬重你的聪明才智。但是你真的相信现实生活中会有这样的好事?”

松村武没有回答,满脸讶异地看着明智。

“如果作为小说里的情节,你刚才的推理的确无懈可击,但现实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我还要提醒你注意,纸片上的通信密码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破译方法?比如,是不是可以隔八个字跳读呢?”

明智说着,在松村武破译后的句子里,将第一个字、第九个字、第十七个字和第二十五个字圈出:

开玩笑的

“松村君,开玩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你觉得这是个巧合吗?还是说,这会不会是某人的恶作剧呢?”

松村武一声不吭,将装着巨款的包袱放到明智跟前:“别开玩笑了,明智君。请问,你怎么解释这笔五万日元的巨款?这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别跟我扯什么小说不小说的!”

松村武瞪大眼睛怒视着明智,仿佛马上就要跟他决斗。

看着朋友生气的样子,明智突然对自己的恶作剧后悔起来:“事实上,我做了一件非常对不起你的事情。这出由我导演的戏,实在太过分了一点,请你原谅。你背回来的那五万日元都是玩具纸币,没有一张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解开包袱仔细查看一下。”

松村武一听这话,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哆哆嗦嗦地解开包袱,露出两个整齐的大纸包,其中一个已经被撕开,露出了里面的纸币。

“这是我在回来的途中撕开的,就是为了检查纸币。”

松村武嗓音嘶哑,一把撕去外包装——码得整整齐齐的纸币!乍看之下完全难辨真假,只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纸币上日圆的“圆”都被印成了“园”。十日圆、二十日圆……都变成了十日园、二十日园……

松村武惊呆了,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就连呼吸声也仿佛听不见了……

说到这里,故事本该结束。但是,明智这出小闹剧的手法应该公之于众。

正直堂实际上是明智的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一天,他去印刷厂拜访这位亲戚。没想到这家印刷厂是专门生产玩具纸币的。听亲戚说,大黑屋商店的黑田老板是他最大的主顾。当时适逢电机厂五万日元巨款被盗,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悬赏广告,被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巨款被盗和悬赏金广告,自然也是明智和松村武两人间的热点话题。于是,明智就想到了利用这些玩具纸币的恶作剧,只是为了证明他的智慧比好友更胜一筹。那张小纸片上的通信密码也是明智编造的。香烟店店主的女儿在监狱附近开设了一家杂货店,经常为犯人送货上门的说法更是子虚乌有。那枚不可思议的两分铜币,是明智从爱好收藏古币的朋友那里借来的。他故意把小纸片塞进铜币里,再假装无意间落在了松村武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