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志田真理子被杀的第二天，一郎去了明智养伤的外科医院。他想向明智报告昨晚发生在家里的惨剧，同时请教今后的对策。

明智的伤势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院方只允许他躺在床上会见来访客人。护士离开后，一郎坐在明智床头边的椅子上，详细讲述了昨晚发生的情况。

“哦，你是说那家伙在狭窄的围墙上走过？”

明智好像对此很有兴趣。

“是的，大概是想翻墙逃走。那家伙就像个杂技演员，在围墙上至少走了两三米。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是为了在你们面前炫耀，告诉你枪杀真理子小姐的是他，不是别人。既没有子弹从窗外射入的痕迹，房间里也没有暗道，但他却达到了目的，并且全身而退。他在围墙上行走，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些。对了，你们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有，我发现了一件让人十分吃惊的事情，明白了凶手的犯罪手法。”

“你发现了凶手的犯罪手法？”

“是的，不是警方，是我发现的。”一郎似乎十分得意，涨红了脸，“今天一早，我就去了真理子的房间仔细搜查，发现真理子的房间与绫子的房间之间的墙上有一个小孔。您知道，她们的房间是紧挨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小孔，也许是以前的房主特意设置的。小孔两侧的墙上都挂着木刻的动物头部作为装饰，这样一来就完全遮住了小孔，完全不会被人发现。这房子很奇怪，每个房间的墙上都挂有这种木刻装饰，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根本不会想到它们是用来遮挡小孔的。”

“哦，原来还有这种机关，也可以说是秘密窥视孔。像你们家这种很有历史的老房子倒是很像会有这种机关的建筑呢。绫子和真理子知道吗？”

“好像她俩都知道。我问过绫子，她说她经常和真理子卸下两边的装饰挂件，对着小孔说悄悄话。”

“嗯，那你对这个秘密窥视孔是怎么考虑的呢？”

明智以非常专注的神情，盯着一郎的脸继续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一开始，那家伙就躲在绫子的房间，从秘密窥视孔里偷看真理子的动静。装饰挂件只有上端是固定的，移开之后，只要一松开手，就会自动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所以，那家伙很有可能模仿绫子的声音，真理子信以为真，像平时那样将装饰挂件移开，就在这时候，凶手开枪击中了她的胸口。之后，装饰挂件自动复位，没留下任何痕迹。”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么，绫子小姐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如果是关着的，窗户内侧是否插上了插销？”

“您是问绫子的房间吗？先生，我也去调查过了。调查结果让我感到有点为难，致使我的推理陷入了僵局。窗户内侧插上了插销，凶手不可能从绫子的房间逃走。绫子的房间和真理子的房间一样，除了窗户之外，只有通往走廊的门可以出入。而且那扇门和真理子房间的门是紧邻的，如果凶手从门口逃走，走廊里的寄宿生不可能没有察觉。”

“嗯，看来是密室犯罪！你觉得应该怎样解释？”

“这，我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今天拜访先生，就是想请您听一下我这个可怕的想法，并请先生帮我分析一下。”

“那你就说说看吧。你是在那个窥视孔里找到线索的吧？”

“是的，我发现小孔内侧有钉过铁钉的痕迹，应该是为了在小孔里安装什么东西。大概是在铁钉上缠上铁丝，然后再用铁丝固定。”

“微型手枪？”

“我是这么想的。在真理子房间的装饰挂件背后固定好铁丝，一直连到微型手枪的扳机上，只要真理子一打开挂件，就会拉动扳机。窥视孔的位置恰好就在真理子胸部的高度，因此，我的想法虽然离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真理子小姐倒在什么位置？”

“就在窥视孔前。”

“这么说，你的推理也许是正确的。你说的那种杀人方法，国外也有人用过。你应该也设想过到底是谁设置了这个机关，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吧？”

“是的，我甚至不敢说出口。哪怕是对先生您，只是说出这个想法就让我觉得十分可怕。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把它说出来。并且，如果可以的话，请先生指出其中的错误。”

“自从发现窥视孔里的线索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设置了这种机关。有谁能够进入真理子的房间设置机关，并在适当的时候让真理子自己打开装饰挂件呢？”

“还有，为使这个杀人方法得以成功，需要在适当时候说服真理子打开窥视孔上的装饰挂件。那么，跟真理子亲近的人是谁？还有，能让真理子很自然地接受这样的命令。那么，谁能让真理子自愿打开窥视孔呢？”

种种迹象表明，一郎的想法是正确的，就连明智也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

但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就会成为犯罪嫌疑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设置机关，并让真理子自己触发的，只有真理子隔壁房间的绫子。

此刻，一郎英俊的脸扭曲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那张平时就没有血色的脸，现在更加苍白了，看起来就像一个久病的病人。

“看来，你是在怀疑那个人？”

躺在床上的明智用平静而充满同情的声音询问道。

“嗯，虽然难以置信，但排除所有可能之后，唯一能够成立的结论就是这个。是不是我的推理在哪里出错了，我想听听先生的高见。”

“我觉得你的想法不一定完全正确。不过……遗憾的是，那个人身上还有其他我暂时不能跟你说的疑点……”

明智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似乎感到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把那天晚上的情况告诉一郎。

“什么？还有其他疑点？您是指……”

“我还没对你提起过，但你父亲清楚。不对你说也是出于无奈。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不妨把那晚的事情告诉你。那天晚上，你发现塔顶窗户有可疑的亮光，我便赶去调查。”

“嗯，我记得。当时先生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来，我就觉得肯定发现了什么。我反复询问，但您一直含糊其词。”

“那是因为当时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如果我告诉你实情，过于激动会影响伤口恢复。其实，那天晚上，站在塔顶窗前用手电筒打信号的人就是绫子小姐。我在暗中看到了她的脸，并且确认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还有，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绫子小姐身上的香水味特别浓烈。”

明智把那天晚上看见的情况如实告诉了一郎。

“你父亲对绫子小姐进行了严厉的盘问，可她矢口否认，最后竟然大哭起来。由于她情绪过于激动，根本没办法再问下去，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是，我确实没有看错。退一步说，即便她去塔顶与本案无关，但她深更半夜在塔楼上向某人发送秘密灯光信号的事实是不容否认的。”

“竟然还有这回事。但是那只能说她行为怪异，还不能成为直接证据。”

“是的，如果只说那天晚上的情况……”

明智意味深长地看着一郎说。

“您这么说，难道还有其他情况吗？”

“发生浴室凶杀案的时候，我把那个一身黑衣的家伙逼到了空房间，跟他对峙了好一会儿。那时候，我又闻到了那种非常浓烈的香水味。”

说到这里，明智又停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一郎的脸。一郎似乎大吃一惊，脸色大变，也回望着明智。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

那个一身黑衣的家伙是伊志田绫子？那肥大宽松的长袍下竟是如此年轻漂亮的女子吗？还有那嘶哑恐怖的声音也都是她刻意伪装的吗？而且被杀害的都是她的家人。使弟弟受了重伤，还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不能相信。不管有多少证据，我也不能相信绫子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

一郎浑身颤抖，似乎是要拼命说服自己。

明智点点头。

“我们从头开始分析一下吧。你曾和那家伙扭打成一团，对吧？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不管当时如何激动，但对方是男是女，总还是可以判断出的吧。”

不知为什么，一郎似乎暗中吃了一惊，犹豫着半晌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十分暧昧地回答道：

“当时的情形我已经记不清了，当然，当时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方可能是个女人……”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排除绫子小姐嫌疑的有力证据。那天，我发现那个凶手隐藏在窗帘背后，并追了上去。但是，那家伙在你祖母的房间前消失了。我没有犹豫，立刻进房间搜查，并询问了老夫人，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当时她回答说没人进来过。我当时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是老夫人认识的什么人，所以她才帮凶手打了掩护。当然，关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证据。但如果凶手真的是绫子小姐，那我的假设就有可能成立了。这样一来，对绫子小姐就很不利了。请问，老夫人是不是很宠爱绫子小姐？”

“是的。我们姐弟三人中间，祖母最喜欢她。”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明智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发生第二起浴室凶杀案的时候，在我追赶凶手的过程中，再次闻到了那股浓烈而熟悉的香水味。这又是一个对绫子小姐不利的情况。第三起真理子小姐被枪杀案，是你发现了墙上的秘密窥视孔，能利用窥视孔设置机关杀害真理子小姐的，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犯罪嫌疑人也只能假定为绫子小姐。杀害真理子小姐后，那家伙竟然在围墙上向你们示威，然后绫子小姐就从外面回来了。这种时间上的巧合实在不能不令人怀疑。还有之前在塔顶的可疑行径。如果绫子不是你姐姐，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将她作为嫌疑人拘捕了。但……”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绫子。然而越是这样，就越使人难以相信。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二十出头的柔弱女子同如此血腥暴力的犯罪行为联系在一起。很难相信她会有那样的能力，更不要说她根本就没有犯罪动机。

“作为她的弟弟，我很难相信这是事实。可按照您刚才的分析，嫌疑人只可能是她。难道，是那种看起来与正常人一般无二的精神分裂症？”

一郎给出了一种全新的解释。

“你是说双重人格？”

“嗯，如果不这么考虑，事情似乎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