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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边 §15

一九七二年的腊月十六,二十岁的史桂花穿着大红棉袄一路欢笑地走进了怨天尤人的新生活而不自知,到达江心洲的时候,邻居们异样的眼神没有使她产生疑问。这位年轻的姑娘在娘家喂猪养鸡,挑水种菜,织麻纺纱,舀米推磨,样样都干,她早就满怀憧憬能快一点奔向一个如此看得自己的新家,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瞎了眼似的一头跌进了臭水沟里。

在史桂花的记忆里,江心洲的批斗会比娘家这头少。八卦洲大队三天两头调查、斗争、开会。斗来斗去把人都搞怕了,也学精了,现在他们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尽量说些假话、空话、大话、好话,这样就能安然无事。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说些中国不如美国之类的废话、闲话、讨气受的话,这样也好,总算有人批,大冬天的,各自待在家里冷清得慌,大家趁这个机会聚到台下,打打毛衣,补补裤子,纳纳鞋底,看看台上不花钱的批斗大戏,也很有意思。说说笑笑,看看热闹。

要说史桂花出嫁前对八卦洲尚有留恋的话,就是这批斗会上的热闹比江心洲多。除此之外,她脑子里灌满了对新生活的想象和期待。

但是很快,自以为嫁入豪门的史桂花对于新婚生活只有几个字——日子过反了。这几个字不仅写在脸上,挂在嘴上,还表现在腿脚上。

史桂花出嫁前从来没有对吴家进行过明察也没进行过暗访。她的新房也没有什么异样,房里除了一张木头床,两只木头箱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一只酱红的床头柜是从田会计家搬过来,新上了桐油,跟其他的东西不怎么配,史桂花也没看出端倪,她喜滋滋地摸着,感觉满足极了。她理所当然地相信眼前的一切、相信吴家富那张动不动就红到脖根的老实相以及他源源不断的各种彩礼。她知道这个家庭还有一位当官的女婿,她还知道马兰英是位干净勤劳的掌门人,这老妇人的箱子里有着许多珍贵的宝藏,有朝一日这一切都将归自己所有。

新婚当日的酒宴上,她的公婆,吴家义夫妻以及大小姑子都那么小心翼翼地行走。家里虽然来了三桌亲戚,鞭炮也噼里啪啦地放,但大伙的吃相都过于斯文了,个个像城里来的工作组,虽然到末了桌子上饭菜全部扫光,但听不到喧闹和划拳罚酒。而她准备用来对付闹洞房的种种防护措施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所有的亲戚都显得过于斯文而严肃,她没有见过什么场面,也懒得思索,虽然对自己的新婚之夜的寂静略感疑惑,对于新郎罩在眉头上的忧郁她也无心揣摩,她惟一不太满意的是,当她在自己的好日子开怀大笑的时候,她未来的丈夫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她,而当她满怀困惑地问他为什么这样看她时,他又讲不出所以然来。

她的陪嫁不多,除了床上盖的这床四斤重的盖被和一只洗脚盆之外,还有一只木箱子,但就这么一只箱子,除了装着她的洗换衣裳,还有就是她对新生活的无限幻想,上床之后,史桂花羞答答地看着吴家富吹灭了煤油灯,她挂着整头整脸的笑意进入了黑暗——内心仍然亮堂堂的。在黑灯瞎火中,吴家富笨手笨脚地拉扯着史桂花,不小心触摸到了她的胳肢窝,怕痒的史桂花不好意思说她痒,只好用轻微的笑声作为提醒,头脑发胀的吴家富没能及时领会她的意思,毕竟他们交流不多,了解有限,他的动作没有减缓,反而加紧了,痒痒使史桂花躲闪的动作加快,在躲闪未果的情况下,史桂花抑制不住自己咯咯发笑,她的笑声更使吴家富倍感紧张,他仿佛一匹只关心目的地的战马,一发力就只顾奔向终点,吴家富的动作一停止,史桂花的笑声立刻跟着结束,史桂花的笑声一结束,吴家富就长出一口气:一颗悬而未决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想:原来如此!

史桂花没有料到,如果说她结婚前对婆家造访时发出的笑声只是芝麻堆里的红豆的话,那么,她新婚之夜那随意发出的笑声则如同米缸里的老鼠屎,显得那么令人厌恶,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穿过墙壁,越过堂屋,一路杀进西厢房,撞进了她婆婆马兰英的白纱帐,如同一把磨得雪亮的剪刀,在她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向着正在跟离开人世的儿子们谈心的马兰英的卧房刺去,这些闪着寒光的剪刀使马兰英漆黑一团的房间变得白晃晃,干扰了马兰英对家财和家宝的思念之情,黑暗像另外一层白纱帐覆盖在马兰英的床四周,当史桂花终于在疲倦中睡去时,在堂屋的另一边,已经和黑暗混为一体的马兰英的体内,一种崭新的仇恨和愤怒已悄然破土。

第二天早上,还穿着大红衣裳的史桂花尝到第一口稀饭时,就一口喷到地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吴家富发出一声惊呼,这米发霉了。

回应她的是她丈夫紧张的眼色,她转脸看她的公公,她公公无动于衷的大口大口的吞咽声,马兰英只是轻微地抬了抬她的眼皮,毫不客气地讽刺她:

你没过过荒年呀?

史桂花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她婆婆及时补充一句知识:吃过树皮、草根的日子才过去几年,就挑肥拣瘦啦?

而吴家富和小姑子吴家秀同样平静地继续呼哧呼哧地喝着稀饭,史桂花的脸已经由红转白,她捏着筷子,以期丈夫能给她一个解释,可是吴家富却转过脸去,避免直接碰到她鼻子眼,他放下碗筷扛起锄头准备去上工。

空着肚子的史桂花紧紧跟在吴家富身后,对着垂着头羞红脸的吴家富反复盘问自己家里怎么会有发霉的米。

我妈精打细算攒下来的。

我头几回来怎么不吃?

家里来人就不吃。吴家富答得很简洁。

放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清楚。

巴掌大的家,你不清楚?

再问吴家富就死不开口了。

吃不掉为什么不卖掉?

怕万一遇着灾年。

还怕饿死人?

为什么不会?

那怎么不晒?

我妈怕显富。

这年头还有人抢?

我说不上。

马兰英不晒大米,无非是怕吴家义全家惦记,怕江心洲人惦记,她史桂花初来乍到,哪里搞得清马兰英的心思?

新娘子史桂花头一天上工应该只是走走过场,她的本分是接受队员的审视和打趣,她不,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吴家富身后,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你们家还有多少发霉的米?

哪能有多少?

没多少怎么头一天就叫我吃这个?

又不是叫你一个人吃!

我吃不下!

又不是草根、树皮!吴家富的口气像极了马兰英,史桂花气得胸口一堵,她史桂花也是穷人家的闺女,要是早晓得要吃草根、树皮,她也是一定能吃得下的,关键是,他们此前已经用各种方式暗示她今后过的是三天吃肉、五天烧鱼的好日子,可才眼睛一眨,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到中午收工时,她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她想,可能中午就没霉大米吃了。可是中午饭锅一揭开,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史桂花简直糊涂了,在这个家家吃不饱的年头吴家怎么会有那么年月久远的粮食,她甚至有点想入非非,既然他们家有这些吃不完的发霉的大米,他们家肯定也会有许多年代久远的金银财宝,史桂花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吃了一碗饭,下午上工的时候,还没走到地头,她就开始拉稀,早春的小麦还藏不住一个人的屁股,她只好一趟趟往最近的队长家的茅房跑,一个下午她整整跑了五趟,这种局面跟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这使史桂花产生了一个错觉,自己不是在昨晚,而是就在这样一个下午,在队员们异样的目光中,从喜气洋洋的大姑娘变成了满脸怒容的小媳妇。晚上收工回到家里,她婆婆早就知道她拉稀的消息了,马兰英客气地提醒她:

家里菜园子缺肥缺得厉害,以后不能往人家的茅房蹲了。

史桂花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婆婆见她张着个嘴,加重语气补充说,以后注意点,你往人家茅坑里拉屎,给别人占了便宜,人家还会笑你胳膊肘往外拐。

脸色苍白的史桂花气得发抖,没有还嘴的力气,马兰英丝毫不心软,也没有通融,晚上摆在史桂花面前的仍然是一碗散发出霉烂味儿的稀饭。史桂花的肚子叽里咕噜里叫,她委屈地跑回自己的新房,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衣袖,她抬头一眼,是丈夫端着一碗稀饭站在床边,她立刻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霉味儿,没好气地伸手一挥,将那碗稀饭洒了一地,那只结实的大碗在地上摇晃了几下却完好无损,吴家富吁了一口气,赶紧小心地拾起碗,一言不发地出了门,他再次回到房里时,手里仍端着一碗稀饭,不过,这回,史桂花敏锐地嗅出这碗稀饭是香喷喷的新米做的。是大哥家的,妈不知道,快吃吧,他神情紧张,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一个惊天的秘密。

史桂花矜持地把脸别过去,这算什么,自己家又不是没有好米。

预防灾年。

明明风调雨顺的。再说,你们家也从没饿死过人,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死啊死啊脱口而出,史桂花没遮没拦的腔调使吴家富不乐意了:

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家整天缸里没有一粒米,灶里没有一捆柴,你两个弟弟经常喊吃不饱,天天饿着肚子上工,头疼脑热都没钱买药,我们米多,这是坏事吗?

史桂花一听,气得鼻子呼哧呼哧直喘,她在心里要求自己别气,她晓得这一气,自己就站不住了,要是眼下在床上倒下去,她就回不了娘家了。一直挨到天亮不等吴家富起床她就空着肚子,保持一个雄姿英发的姿态回了娘家,吴家富连拽带拉到底没赶上。

一路上,她昂着头神情骄傲地表现出自己的气愤。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和婆婆之间的仇恨已经开始,后来她以为自己和婆婆的矛盾是由于自己对吴家的种种不满而开始,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她不小心对马兰英的种种不是的发现与揭露都是水到渠成的,而她婆婆马兰英对她的挑剔和不满则是经过细致观察、考验和搜索得出来的。史桂花跑回娘家,委屈地向父母兄弟抽泣时,一则出于新婚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惶,二则夹杂着对父母的思念之情,跑肚拉稀的委屈只是其中一个小部分,史桂花的父母对女儿回门这一天一个人蜡黄着脸回来也颇感意外,听了女儿的哭诉,他们把手一挥,意思是小事一桩,他们爽快地贡献了自己的智慧:

米吃不掉可以借给我们家嘛,反正跟谁借都是一个借,你们家虽路途远点,就是肩膀受些罪,不是什么大事,来年再还给他们新米,这样矛盾不就没了?

而同一时刻,马兰英当着田会计和家珍的面数落史桂花的罪行则显得煞有介事而处心积虑:这个浪货是丫头的命,小姐的身子,我看,你想过好日子还有得熬。

缺乏经验的吴家富一方面作为孝子对母亲的指责垂着头照单全收,另一方面又不敢大意,等马兰英火气稍消一些就赶紧到八卦洲去负荆请罪。吴家富赶到丈母娘家时,认为问题得到解决的史桂花已经雨过天晴了,她爽快地准备跟吴家富回江心洲。吴家富回头一望,夫妻俩身后还跟着十六岁的大舅子史得福,他自带扁担和布袋准备去姐夫家挑粮。

吴家富的脸顿时就白了,他垂着脑袋艰难地挪了一里多路,不敢再往前走了,大舅子不耐烦地让姐夫快点,吴家富嗫嚅地对史桂花说,铁锹,榔头,连迦样样能借,就是粮食借不得。

还不是帮你家,说不定你想借给人家,人家还瞧不上眼呢!史得福不屑于姐夫的优柔寡断。

没人借得动,十几年没人借过我妈一升米,大队干部都不行。

大舅子气得把扁担一扔,对史桂花姐说,我的天,你这个婆婆真顽固,她一天不死,你就吃生了吊吊虫的大米,自己看着办吧。

史桂花茫然地看看吴家富再看看史得福,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路是跟丈夫回去继续吃跑肚拉稀的霉米,一条路是跟弟弟回娘家,她将重新变成一个快乐的少女,跟往常一样过她的长女生活,史桂花想到这里,脑子就大了,她已经是一块裁剪好了的褂料子,怎么还能还原成一块白布?她气得跺脚,骂人,抹鼻涕,一直到天快黑了,她的决心是回娘家去,可是她的脸面往哪里放呢?不得不憋气回婆家的史桂花一路上喋喋不休地抱怨婆婆的不是:

你妈两面三刀的,没过门时说话跟蜜抹了嘴似的,可现在,刚过门就让我吃发霉的大米。

她的急躁暴露了她的天真和无知,她并没有意识到吃生吊吊虫的大米仅仅是马兰英的习惯,跟她史桂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对吃的过于关注令吴家富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反感和不满,吴家富不明白,她能进吴家的门,跟自己同床共枕,嘴巴贴嘴巴,脊梁抵脊梁,可就是不能知心知肺,相亲相爱?

他感到失望,却也不想伤人,他闭着嘴巴尽量少开口。

问问你妈回去还给我吃这鬼东西吗?

这话当我妈的面可说不得。吴家富嗫嚅地开了腔。

放屁,她做得,我说不得?吴家富被她一吼,不吱声了,老半天挤出几个字:

我妈其实人挺不容易的。

这句没有来龙去脉的话得不到史桂花的认同,她跟大多数心怀幻想的少妇一样,向吴家富提出她认为一定要搞清楚的问题:

你喜欢我不?

吴家富臊得脸像猪肝,他口齿不清地回答:

都过门了。

那你还让我吃发霉的米?

我妈淘得很干净了。

那股味还在,我要吃好米。

光结个婚花了一百八十多块。

这个数字太大,史桂花还没来得及辨别真假,就被吓住了,很快,她远远地望见了婆婆家门前的老柳树,柳树前的芦苇滩,芦苇滩头的清爽爽的一波波浪花时,幻想又把她罩住了:

说不定这么一闹,她晚上不吃这种米了。

等在桌上的仍然是这股掺了煤油似的稀饭。还没到上床,史桂花又开始跑肚拉稀,拉完后吴家富又偷偷摸摸跑到范文梅那里借一碗稀饭让她撑住,有了点力气的史桂花就故态复萌,第二天又回了娘家。史桂花第二回被接回来后再次频频上茅房时,吴家富既不肯再去借稀饭,也不肯让她再回娘家。

每次去你家,都要看你妈的脸色,我实在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别让我害病,你看看,你看看我还剩几斤肉了?史桂花有气无力地说。

那也不能回去了,水土不服是正常的,挨挨就过去了。

水土不服?史桂花没力气纠正他,只是用眼光恶狠狠地啐他、撞他、贬低他。吴家富拿出一贯的作风,闷声不吭气地拦在门口。这一僵持就到了晚上,吴家富硬是没去借点好米暖暖史桂花的胃,浑身不自在的史桂花终于连上茅房都得扶着墙了,虽然年过了快一个月了,到了晚上仍然寒气逼人,外面下起了小雪,茅房搭在后门的堤坝下面,吴家富累了一天,看史桂花像是消停了,他也没力气了,趴在床上睡着了,史桂花的肚子消停不到一刻钟又开始跑反了,她歪歪倒倒地下了床,扶着墙开了后门,不大会儿工夫,白雪已经把去茅房的路盖住了,史桂花想到婆婆那么小气,她一下脱下裤子,就在后门口拉了起来,一边拉心里一边想,就不拉到茅房里,气死你这个小气鬼。史桂花这一蹲下屁股上就像吊了根水管子,稀里哗啦没完没了,好不容易像是止住了,她浑身也冻得没一点热气了,胳膊腿酸软得抓不住裤腰带,她强忍着把裤子提上去想回屋,她刚一站起来,就感到头晕目眩,她靠着墙闭上眼睛想歇一会,她一闭上眼睛,就瞧见懒洋洋的太阳出来了,她感觉太阳像一把柔和的刷子,轻轻地刷她的后背,她又仿佛看到坡下覆盖着棉花的灰黄色干草,她还看到远处的江面上的水热乎乎的,她想,一江水都是热的,真暖和!

她正暖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就像哪个在她屁股后头放了一个炮仗,她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靠着墙滑到地上,没系好的裤子往地上一掉,就又一声雷响,就像一个浪头打来似的,那屁股后头喷出来的稀水就哗一下溅得满墙都是,她的心哐当一下像从底下生生被人掏空了一样,眼前一热顿时变成了一片片玉米糊,贴得满眼都是。

雪花一层一层快把她裹住了,她感觉自己停不下来了,她知道这样蹲下去不是办法,想张开嘴叫人,她刚抬了一下头就发现自己的身子往前一趴,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一股暖流贴到她光着的小肚子上,她心里想,真热乎。

史桂花醒来的时候,瞧见自己一只手上扎着吊瓶。村里的下放户老顾正微笑着端详她,史桂花一惊,以为自己在做梦,再一看胳膊上的吊针,明白了一二,她不好意思地把眼皮垂下来,脖子往下缩了缩,医生后面站着吴家富,吴家富见史桂花醒来,变魔术一样递过来一碗稀饭给她,史桂花一看到稀饭,条件反射般地伏起身子,不假思索地接过来,一口气呼哧呼哧吸光了。她感觉这稀饭比往年任何一顿稀饭都上口、好吃。

从那天开始,史桂花吃家里的米再也不拉了,每次揭开锅也闻不到那股味了,一开始,她还以为她以生命为代价换来了婆婆的妥协,过了几天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嗅觉、味觉以及胃都背叛了她的心,和吴家人站到了一起。史桂花是做好准备誓死不吃这些米的,可是没用,到了点她的胃就叫唤,明知是发了霉的米,她的鼻子一点没感觉,马兰英趁她不在,就在家富跟前讽刺这个儿媳妇:

我还真以为她要跟大米赌气,我还以为她是县长的女儿投的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