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时候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整座府邸都被静谧夜晚笼罩着，唯独东北角的书房中，一片黄晕透过薄薄的一层纱纸映在石板路上，偶尔随着风声晃动几下，连带着搅动了空气中的浮沉。侍从沉默地看着在案前对着凝眉思索的年轻主子，毫不掩饰担心的声音适时响起。

被提醒的人好似未听见的充耳不闻，他将指尖上的余留下的纸页一角扔进烛火中，棕色迅速染上焦黑开始痉挛蜷曲着，最后变得支离破碎，成为火光的燃料。

百里霜坐回椅子上，蹩眉垂下头捏了捏眉心，这才又重新抬头看了兢兢业业的侍从一眼，轻缓语气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倦意与无奈，“你真的认为，我收到这样的消息，还能安心入睡吗。白芨？”

被反问的人噎了一下，不自觉地低头，将视线落在轻微摇曳的烛火上，脑海中联想起少爷刚刚销毁的纸条。黄色绸缎代表加急，而这封信寄来时，写信人却未标注任何标记。可当百里霜打开信封时却发现，上面的内容甚至令他的思绪有了一刹那的空白，随即又在一瞬间想到了所有后果，最坏的下场如同狂风暴雨般在他心中呼啸而过，携带的冰渣子狠狠砸在他心上，一毫一寸地剐剜蹭去那上面的血肉。

百里霜捏着信纸的手指开始泛白，平整还带着隐隐香气却脆弱不堪的纸张被他捏到变型，指尖刺入掌心的皮肤，轻微刺痛才唤醒了他的神智。明晃晃的阳光刺激着眼睛，他才猛然发觉自己拿着信纸就冲出了院子。

自己要去做什么？

百里霜问自己。

自己这是要冲去惊茶阁确保她的安危，还是冲去皇宫揪着那混蛋的衣领质问痛揍他一顿？

“月色正浓时，花落宫墙。切勿急。”

时间，地点，人物。百里霜在展信时便立即明白，那个混蛋太子一手策划了什么，将赤芍引入宫中。而显然，自己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将叶赤芍引入宫中的推动力之一。

百里霜面色阴郁地站在偌大庭院中，如同一尊纹丝不动的完美雕塑，身侧苍翠竹林沙沙作响，过往的仆人循规蹈矩继续着自己手中的活计，百里霜看在眼中，却又感觉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哪种做法不合理，甚至是不合乎情。自己如图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事到临头才发觉自己的初心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改变了，从中立的态度上不知何时已经明确了自己的选择立场。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才令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但很快，恢复冷静后的百里霜将信纸揉成一团藏在宽大衣袖中，快步向书房走去了。

切勿急，切勿急。切勿急。

百里霜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虽说算不上定心丸，但直觉却告诉他，太子不会对叶赤芍做些什么。只是不知道，曾经两国交好，旧相识，儿童玩伴，皇室子弟，这些身份和千丝万缕的关系之间所保存的情谊能维持到何时，还是已经在耀石国不复存在时也跟着深深埋在了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