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衬衫走出了院子,却并没有走远,三两步间到了玉龙电器对面的一座居民楼。
他上楼七拐八拐,敲门进了一户人家。
这房间外边看着其貌不扬,里边却另有乾坤。
门后绿植、实木桌椅、真皮沙发、红酒杯……
打眼一扫,仿佛这里不是内地小县城的家属楼,而是香港电影的拍摄现场。
只是墙壁上的各色海报,冲淡了这份意境。
房屋的墙壁两侧贴满了小马哥的海报,下边配着些台词——“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人家拿枪指着我的头”、“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
屋内的沙发上正坐着个将军肚凸起的中年人,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小马哥”同款墨镜,正捧着一份中泰晚报看得津津有味。
晚报上停留的版面,有几个黑体加粗的大字——
港城海胜船务二公子低调来沪,用意不详!
标题下边,是对海胜船务以及这位二公子的介绍,长篇累牍,大段大段的文字降低了人的阅读兴趣。
然而,中年人却紧紧攥着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不时嘴里还感慨一声:“港城啊港城……”
花衬衫走到中年人跟前:“姐夫,有……”
“叫我什么?”中年人眉头一蹙,直接打断了花衬衫的话。
花衬衫怔了怔,旋即恭敬地道:“龙哥。”
“这就对了,我们要做大做强,首先在称呼上就必须要向前辈看齐。”中年人指了指墙上的海报,嘬着烟问:“说吧,什么事?”
花衬衫微微躬身:“店里有人要见你,说是港城的何少,保镖、雪茄加港普,派头挺足的。”
“你说什么,港城贵公子?”
中年人手忍不住激动的颤抖,烟灰洒了一报纸。
他看看花衬衫,又看看手中的中泰晚报,焦急地站起来:“走走走,快带我去!”
“我做这行三年,等了三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咱们兄弟能不能去港城风光生活,说不定就看这个机会了!”
在中年人祝玉龙激动的声音当中,二人迅速赶往玉龙家电。
……
……
玉龙家电后院。
杜河在剩下几名大汉的注视下,依然肆意淡然,一口一口啜着雪茄。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花衬衫领着祝玉龙走了进来。
两人步履匆匆,甚至祝玉龙还隐隐走在了花衬衫前边,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远远瞧见祝玉龙这副姿态,杜河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的舆论造势,已经传到了祝玉龙的耳中。
“哈哈哈,这位就是何少了?”祝玉龙一眼瞧见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的杜河,极为热情地伸出手:“幸会幸会,听说何少从港城来?”
杜河则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祝玉龙,将雪茄头丢在地上踩灭,全程没有理会祝玉龙递过来的手。
祝玉龙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祝玉龙?”
杜河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你的货,是从我们新界何家拿的。”
新界,港城新界?
那正是自己的上家从港城拿家电水货的地方!
祝玉龙脑海中闪过中泰晚报的报道,小心翼翼的问:“何少,您这次来是要越过上家,直接和我谈生……”
“负责同你们大圈仔做生意的是我老豆。”杜河斜乜了一眼祝玉龙:“我来这里,另有要事。”
杜河打断话语的行为没有让祝玉龙生气,反而让后者态度更加谦卑起来。
错不了,敢在自己面前这么狂,而且信息又能和报纸对得上,是那位来自海胜船务的二公子没错。
自己的机会,来了!
祝玉龙态度发自内心地恭敬起来:“何少好,您能来我们这小县城,我蓬荜生辉啊,不知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杜河嘴角一翘。
他就是吃准了曾听闻祝玉龙极度痴迷港城,这才扮成港城公子来“进货”,果然找对了方法。
他透过墨镜斜睨了祝玉龙一眼:“我冇什么吩咐,想问问祝先生仓库还有冇货?”
这句话,也就整天巴巴着想跑去港城的祝玉龙能听懂了,他反而更加确信杜河的港城公子的身份。
他小心翼翼地问:“您说的是……家电水货吧,我当然有,您问这个是……?”
“有就最好啦。”杜河站起来,随意地拍了拍祝玉龙的肩膀:“我要一批。”
“要我的水货?我的水货不就是上家从您家那拿的吗?”祝玉龙一脸的狐疑,心中疑惑。
杜河脸一板,不悦地瞅着祝玉龙:“我只说一遍,你手里这批货是我大哥运到内地的。”
“而我老豆,决定过几个月就要退休了。”
两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却让祝玉龙悚然一惊。
他已经脑补出来大集团继承人之间内斗,有人剑走偏锋想要从对手的货物中入手,争夺继承权了。
至于为什么越过上家,不远千里来到这内地小县城,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聪明人就这一点不好,容易想多。
祝玉龙不敢深想,压低了声音:“您是要?”
“货给我,其他的事情莫问莫多讲,几个月之后,我们海胜船务董事长办公室见。”杜河讳莫如深。
祝玉龙眼前一亮。
这是……有让自己一步登天的橄榄枝抛了出来啊!
他思绪流转,权衡起利弊来。
杜河见状,双手后负,向着院外走去:“肚子饿了,去找找有没有茶餐厅可以吃,你决定了再让小弟找我。”
“等、等等!”
祝玉龙一咬牙,冲到了杜河身边:“您要多少货?”
成了!
杜河心里一盘算:“这件事比较麻烦,货也在精不在多,我可能得分几批来要,第一次少点,先拿一百台收音机,事情办成了再给你货款,祝先生觉得呢?”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祝玉龙连连带头。
杜河扬了扬下巴:“东西准备好,吃过饭我会找人来拿。”
“走了,祝先生留步。”
杜河带着柱子四平八稳地走出店铺。
祝玉龙点头哈腰,目送杜河二人离去。
有小弟望着杜河的背影,凑到了祝玉龙耳边:“老大,这小子会不会是冒牌货,要不要去查查他的底细?”
啪!
祝玉龙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冒你妈!查个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人家何少一言一行都是港城做派,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能有问题吗?”
“你去查他,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那小弟捂着嘴不敢说话了,其他小弟包括花衬衫,都是噤若寒蝉。
街道外的小巷当中。
“呼……”
发现祝玉龙没有派人跟踪之后,杜河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笑了笑。
第一桶金,马上就要到手了!
边上,柱子却再也绷不住了,两腿直打哆嗦,额头上唰唰唰冒汗,后背的衣服更是湿了一大块。
要不是害怕西装被弄脏,他都得腿软着瘫在地上。
他声音颤抖:“杜哥,他们、他们刚才在把人往死里打,你就不害怕吗?”
“呵,这都是小场面,连这我都害怕的话那成什么了?你以后还得多练练啊。””
杜河轻笑一声,双手后负,悄悄擦掉了手心的冷汗。
柱子却是看着杜河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挠头。
在他记忆当中,杜哥胆子那么小,前几天饭后没钱付账被老板堵住的时候都快吓尿了,今天怎么会这么淡定?
再往前想,杜哥一家还都在中泰县呢,为什么敢去骗祝玉龙这种大佬?
柱子越想越不对劲,脑海中生出一个可能。
他凑到杜河跟前,上下打量后者:“杜哥,你真是港城来的公子?”
额……
杜河忍不住扶额。
这位爷可真够单纯的,到现在还相信这套话。
他也懒得解释,随意地点点头:“嗯,不过这事别跟别人说,容易招惹是非。”
“现在先陪我去趟人才市场。”
柱子挠挠头:“去那干嘛?”
“找人卖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