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尘也一下子被镇住了。
别人或许不知瑞安帝留给宁端凝的遗诏是何内容,他可是亲眼所见瑞安帝遗书,如若自己的子嗣不争气,瑞安帝准许她废帝登基做女皇!
她真有如此野心?程洛尘的目光闪过一丝晦涩。
“姑姑......”
幼安帝一下子胀红脸站了起来,盯着镇国公主满腹委屈,洛亲王和江首辅非要西征关他什么事?为何要废了他的帝位?
宁端凝看看着他,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绿色的天空下,一个嚣张的络腮胡武将轻蔑地钳制住了挣扎不已的幼安帝,将一樽酒粗鲁地灌入他口中,随即幼安帝便抱着肚子滚到了地上,哀嚎不止,不多时被七窍流血而亡。
只那时的幼安帝,虽依旧面容清隽,却已年逾不惑,想来在亲手害死她之后,他仍养尊处优地过了多年吧。
宁端凝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莫名。幼安帝想到她那句“诸侯饮鸩酒,百官换新袍”,虽然仍是有些惶惶不安,却也只好勉强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
“胡闹,君主废立岂能儿戏?”
百官怔愣之际,江文允眉心一跳,不管不顾地跳了出来。
宁端凝睥睨诸臣子,半晌不作声,偌大的瑞宸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她才将目光转向了江文允,面色冷峻地看着他,“那国之大事就可儿戏了?江大人如何证明洛亲王与你一样,于西征之事全无半点私心?两位可敢到先帝,到太祖陵前起誓?”
江文允默然退下。
他知道镇国公主这是打定主意反对西征了,好在将他和洛亲王放到一起质疑对比,总算给他留了颜面,一切只得从长计议。
“公主......”
程洛尘一颗心冷了热,热了又冷,冷了还更冷。
一向与江文允颇有龌龊的阁老窦和光,本来已经偃旗息鼓,而今见镇国公主公然站到了他们这边,更是连首辅和洛亲王的面子都当众捋了,又怎会让她一人面对这老奸巨猾的两人?
“镇国公主所言所行皆是为国为民,为了宁氏江山社稷,拭问在场之人谁能有公主这般心思醇恪?洛亲王可认可老夫的话?”
窦和光激动地当堂撸起了袖子,大有“谁敢驳了镇国公主之言,老夫势必要用唾沫淹之”的态势,惹得众主战派大臣也是畏缩不前。
眼见众臣三三五五窃窃私语,却无人反驳,宁端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那另一半还得着落在洛亲王程洛尘身上。
“洛亲王对本宫的决定可有异议?”
程洛尘抬眸,望着明明十分紧张却还故作轻松的女子,一时间竟升起一股荒唐好笑之感,辩驳之言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宣之于口。
此时,的确不是最佳的西征之机,他无法为了一己私欲而陷大宁于水火,更无法漠视她的怒火与悲愤。
倘若可以,他愿意就这样枯守在她身边,坐看浮云翻涌,静待年华流逝。
只是,她却要成亲了啊,以后他想多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公主英明,本王惭愧!”
程洛尘看着她,眸中一片死寂,身上散发的气息愈发冰冷生硬。
罢了,他还是伺机归隐吧。
把酒当歌,长歌伴月,半世清梦半世凄凉,却足以堪慰平生,又复何求?
程洛尘转身,大步走出了瑞宸殿。
“洛亲王!”
宁端凝看着他于喧嚣的群臣中穿梭而过的孤寂背影,心内无端升起一股萧瑟,就如前世他毅然决然奔赴战场之后,她诸事不顺,被江文允等人一再逼迫的凄惶无依。
程洛尘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公主还有何事?”
“无事。”宁端凝素手微扬,对他展颜一笑。
一切自知,一切心知,却是我知你不知,人生寂寞,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