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远嫁其实是场赌博

水泥厂倒闭了，林烁失业了。方玉莲以为他会颓丧好久，谁知没有。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起床了。用过早饭后，他跟他大哥说，从今天开始他跟着他干工地去。

他大哥说，你到工地，只能从小工开始做起。林烁说了句，我就是要去做小工的。林家大哥林振没再说话，倒是他们的老父亲闷闷的哼了一声。

水泥厂倒闭了，何以湫再未见过林烁。有时候她到厂子外头的摊子上吃云吞，看着那空洞洞的厂子，心里也空落落的。她竟然为见不到林烁而心生遗憾。

何以虹是傍晚的时候来寻何以湫的。她写信回家，才知道周月出了这么大的事，当下来找她也是打算二人一起到集市上买些东西过去看看她。

自打上次那件事后，这两堂姐妹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这次再见，气氛有些尴尬。何以湫自顾自的在摊子前挑着鸡蛋，每个她都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才放心。

何以虹一直在找机会打破僵局。

“赵九后来没再找过你麻烦吧？”何以虹问。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何以湫便想起赵九骑着摩托车，拿着板砖朝自己冲来的样子。当初要不是林烁出声提醒，估计她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了。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淡忘的记忆又突然深刻起来了。

“那你是希望他来找我，还是不希望他来找我？”何以湫反问，当下将何以虹噎住了。

何以湫和何以虹挑了十来个鸡蛋放在篮子里，然后提着一起去周月家看她。周月还在月子中，因杨家贫穷，月子中没有营养供给，一张脸煞白如纸有些吓人。

何以湫陪着周月说话，何以虹转身去厨房里做吃食了。杨迪的大嫂如跟屁虫般跟在她身后：“怎么说你都是客人，这些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呢？”

说着就想伸手去接过何以虹手中的篮子。

何以虹巧妙一避身，鸡蛋篮与杨家大嫂的手错开：“我们也是做惯了的，你不用客气。”

说着就自己动起手来了。杨家大嫂扒拉着门框看她从篮子里 拿出红糖和鸡蛋，当下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杨家一直以来都是吃白粥配咸菜，鸡蛋红糖是什么滋味，她都快忘记了。

何以湫在陪着周月说话，周月从枕头里抽出一个信封过来递给她：“我家里人给我来信，说我弟弟也来了这里。听我妈说，他在这里认识了个女孩子，家里条件不错，你若是有时间帮我去寻寻他吧。”

何以湫将信摊开，那上头写的是一个地址。

良久后，何以湫说了一句：好。

何以虹端着鸡蛋红糖进来，剩下的鸡蛋她全部做成姜醋淹起来了，连同坛子一道搬回周月的房里。她在做东西时，周月的那个妯娌如同老鼠般围在她身边，她就知道如果单单将鸡蛋，红糖等留出来，指望着周月的妯娌做给周月吃食不可能的。是以便将自己带来的十几颗鸡蛋，统统做成了红糖姜醋，这样鸡蛋能放的长久，周月随时想吃，也能随时拿，不用自己沾手做十分方便。

何以虹和何以湫看着周月吃了饭，三人又各自闲话一阵，何以虹见周月累了，便拉着何以湫一起走了。回家的路上，何以湫和何以虹一人推着一辆单车慢慢往前走，太阳慢慢西斜，阳光已没有那么毒辣了。

何以湫说：“我上次买了猪脚，鸡蛋和红糖来，我把那些东西交给周月的大嫂了，我以为她会做给她吃的。今天问了周月，才知道那个女人根本没做东西给她吃。”

何以虹一副完全知道的样子：“我方才做饭时，她也在我身边打转，但是我坚决不让她沾手。我们想给周月的东西，只能自己给，想让她吃的东西，只能自己做好看着她吃下去才能走开，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任何一点好东西都落不到周月的肚子里的。”

何以湫看着她，她记得从前她这个堂姐从前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的。想想周月生孩子的样子，再想想何以虹现在都生了四个孩子了，她鬼使神差道：“你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啊？”

何以虹知道她问自己生孩子的事情。她想了想：“日子其实就是一个个你以为过不来的时候过来的，我现在已经忘了。”

“我觉得你们嫁来这边，离家那么远，好像也没过的很幸福。”何以湫说。

何以虹沉默了。

何以湫骑着单车经过一户正在建房子的人家时，听到有人喊她。她停下车来，转身看去，见林烁满身泥水的从那正在建的房子里走出来……

清清小河边，林烁捧起水来洗自己的手和脸。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泥水，水泥黏在衣服上全是小疙瘩，用水洗都洗不掉。他的胳膊上还有石灰粉粘着，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

他坐在小河边：“水泥厂倒闭了，我现在跟着我大哥混。在他身边做个搬砖的小工，然后总有一天会变成跟他一样的大工的。”

何以湫：“你怎么不做会计了？”

“因为没有人招会计啊。”林烁说：“倒是泥水工多的是人找，先拿份工作马虎的做着吧，只要不饿死就行了。”

何以湫没再说话。

林烁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出一块阴影来。之前水泥厂那群糙汉子说，何以湫其实长得不错，只是可惜是个外省妹。

这里的人不是很想娶外省妹，除非是真的找不到老婆的那种。

“你刚刚是去看你的小姐妹吗？她怎样啦？”

“不是很好。”何以湫说：“我觉得我的小姐妹们嫁来这里都过得不好。”

“那是当然的啦。”林烁：“离家千里远嫁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一个男人一个依靠也没有。若那个男人是真心心疼你的还好，若是没有，动辄就对你拳打脚踢的话，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待在父母身边找个老实人算了呢。”

林烁这番话，说的何以湫有些心惊。何以湫喃喃道：“对啊，远嫁其实是场孤注一掷的赌博，赌的是什么，只有嫁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