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刘舟的心意
午间吃饭的时候，何以湫拿着饭盒排在队伍的最末处。今天主管安排给她的任务重了点，等到她全数忙完的时候，大家都跑去吃饭了。
好不容易到她时，打饭的师傅将窗闸一拉，没好气道：“没饭了！”
何以湫拿着饭盒走到其他窗口，掌勺的人都是冷言冷语的说什么都没有了，让她改天请早过来。何以湫望着窗口内的人将残羹剩饭统统刮到潲水桶里，她沉默着转身了。
才刚转身，便见刘珉带队来检查食堂人员的用餐情况。经过何以湫身边时，他用只能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对何以湫说：“这就是我给你的教训，在这个厂子里得罪我们兄弟两，我让你一粒米都吃不上。”
何以湫转过头来看着他。
刘珉不怀好意的坏笑着走了。
周遭人见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何以湫望了望人头攒动的食堂，垂首往外面走去了。她走到空空的操场上，彼时正是吃饭时间，篮球场上空空如也，只剩一颗篮球在跳动。
她望着那颗篮球，开始有些悲从中来。因为刘舟的缘故，她被整个厂子的人针对了。主管给她安排的工作是别人的几倍；到生活科那里去领生活用品，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要不就是被人弄坏的。
脏兮兮的肥皂，缺了环的衣架，漏水的桶，一切似回到刚开始到厂子来的时候，不现在更艰难了。从前她还有小姐妹陪着，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宿舍里的人都看不起外地人，她们总是排挤她，她在这里很孤独。
孤独的时候她会想，她究竟是为什么留在这座城市的？是因为林烁吗？那现在林烁在做什么呢？吃饭还是在工地搬砖？
她开始回忆林烁的模样，越是回忆，越是孤独。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入目的是两个白面馒头，视线沿着馒头的方向往上挪，看到的是田带娣的那张脸。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奇怪，有别扭，有紧张，还有一丝求和的味道。
田带娣是地地道道的水东人，她从前也是十分看不上外地来的何以湫一行人的。
“我听说你们外地人很爱吃馒头的，所以给你留了两个。”
何以湫道了声谢，而后伸手接过来。她将馒头放在饭盒里，那饭盒里有些咸菜，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何以湫每次吃饭都要用它们来下饭吃。
田带娣坐到何以湫身边：“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那两兄弟，他们是厂子里出了名的最会给人穿小鞋的，你又不是刚来的……”
何以湫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田带娣不爱吃那没滋没味的馒头，但看何以湫就着咸菜吃的这么欢，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何以湫边吃边说：“你为什么要给我馒头吃？”
田带娣一时哑言。
“这个当是上次你帮我的谢礼。”田带娣说。
“谢礼？我什么时候帮过你啊？”
田带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竟然已经忘记了……
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糖饼厂的宿舍里也有一个江湖。田带娣和何以湫都是在那个江湖里挨欺负的人。只是从前何以湫有刘舟看顾着，所以那些人不敢太欺负她。但田带娣无人看顾，是以很多人都爱欺负她。
宿舍里她是最为小做低的，她卑微到所有人都可以使唤她。而她没有隐私，没有所有物。她的床，宿舍其他人可以随便坐，那些人可以在她的床上打扑克，而她只能蜷缩着靠在角落里午休；她的牙膏洗头水肥皂也随人用，每个月她都要从工资里支出一部分来买洗漱用品，尤是这样那些人还是看不起她，她们还是爱欺负她。
那日不知是谁将她锁在厕所里。厕所门的锁被人用拖把刚死，她从里面怎么使劲都打不开，只能放声大喊。她只听到门外有几声调笑的声音，还有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寒秋日下，她被锁在又黑又脏又臭的厕所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排泄物恶心的腥臭味冲鼻而来，她快晕倒在这厕所里了。
绝望之际，她抱腿蜷缩在旁，看着那渠里的蛆隐隐有些反胃。她不住的想究竟是谁想害她，她将那些人的名字都在脑海里过一遍，觉得谁都有可能。
砰一声，门开了。她仰头见何以湫正拿着拖把站在门口……
她想，她绝对不可能。
一个晌午，两个挨欺负的人站在了一起。
傍晚刘舟站在车间门前等何以湫下工。他见与她同个车间的人都陆续走出来了，独不见何以湫便抬步进去寻找。他在角落里看到何以湫，她面前的饼干堆成小山那么高。
那个倔强的女生正板着脸，一丝不苟的用机器扎合封口。夕阳从窗户处泼洒进来，将她侧颜上的汗珠照成了金黄色。
车间主管见了刘舟，眼巴巴的跟上来。他在他耳畔低语：“刘主任，我知道那臭丫头不识好歹，我正替刘主任你收拾她呢。”
那语气恶狠狠的，似在帮刘舟出气。
刘舟看看他，横手推开他朝何以湫走去了。
忽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到自己面前挡下了一片阴影，何以湫抬头看他。见是刘舟，也没说话，只自顾自的扎合着封口。
刘舟也没说话，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伸手将一台扎口机器拖过来，也开始扎合封口。何以湫瞥他几眼，还是没有说话。
夕阳渐渐西沉，阳光逐渐隐没在西山下。黑暗渐渐蔓延上来，车间的灯一盏一盏的打开了。
最后一个饼干封口后，何以湫坐在凳子上看着刘舟。现在食堂已经关门了，她再次没有吃到饭。
刘舟率先打破沉默：“对不起。”
何以湫站起身来。
刘舟也跟着站起来：“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何以湫抬脚欲走。刘舟跟了过来，何以湫疾言厉色道：“我这次可没有身份证在你手里，刘主任！”
刘舟怔怔的望着何以湫，良久后，他再次郑重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