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文说的话,张家园一个字都不信,他甚至认为这是田成文不想带他去找银元故意编造出来的一个借口。
“我爹不会骗我,他说,他真的见过那只老龟,不仅仅他看见了,你爸也看见了,田玉虎也看见了,他们还亲眼看见老龟把张寡妇的酒鬼丈夫给吃了。”
“别骗我,我只要回去问我爸就知道了,另外,为什么张寡妇的丈夫也是酒鬼?”
“可能是老龟喜欢吃被酒精腌过的人。”
田成文的话越来越不可信,张家园不愿意继续跟他瞎扯,抬起身就要走,却被田成文一把拉住,掏走了烟。
“我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有合眼,全靠烟撑着呢!”
田成文烂泥一样的靠在土墙上,又抽出一根烟继续吞云吐雾。
“你小心,老龟今年不吃酒鬼,喜欢吃烟鬼!”
说不信,张家园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八成,他跟田成文相隔六天出生,一起打的天花疫苗,一起过的百天,张家园吃过田成文他妈的奶水,田成文也吃过张家园他妈的奶水,又一起上学,还分在一个班,直到高中毕业才分开。
这样的交情跟亲兄弟没差什么了,他不相信田成文会因为一点钱就骗他——可是,他说出来的故事也实在是太操蛋了。
一想到每天黑夜,就有一头硕大无朋的乌龟在戈壁上晃荡,还每隔二十年要吃一个人,张家园难堪的胯下的蛋蛋几乎要缩进肚子里去了。
要知道景泰县就是一个军事要地,真当那些每天守着监视器的人员都是瞎子?
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父亲跟张婆子有说有笑的在喝茶,看样子已经喝了有一些时候了,喝败的茶叶堆满了烟灰缸,昨天才买的冰糖也下去了足足半斤。
他们是真的不害怕得糖尿病!
刘婆子见张家园进来了,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张老脸立刻变得刻薄了,从张家的炕上挪下来,趿拉着鞋子走了。
“你又打张大岭了?那是一个可怜人,以后不要跟他盘缠。”
“行,我以后见他躲着走。
爸,这世上真的有一只吃人的老龟?田老爹还说他见过,你也见过,有没有咱家的房子这么大?”
张龙川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儿子笑道:“有!”
“脸盆那么大?”
“龟城有多大,那只老龟就有多大!”
张家园:“……”
“好了,等晚上再给你说,张新良问咱们家订了五百斤豌豆角,说好了晚上给他准备好,咱爷两再不下地,就摘不出来了。”
老龟在六十里以外,张新良就在古井村,父亲已经收了张新良的钱,如果不能在傍晚给他准备好五百斤上好的青豌豆角,收不到货的张新良很可能比老龟还要可怕。
生活是最现实的。
所以,张家园只能暂时将老龟放在脑后,跟着父亲去了院子后边的豌豆地,先把张新良的货给凑足。
从豌豆苗的藤蔓上寻找饱满的青豌豆角是一个苦差事。
这东西长得矮,身材高大的张家园就需要弯下身子去找,人家定了五百斤,他今天就要给人家准备五百斤。
今年的雨水多,豌豆的长势很好,青色的豌豆角一串串的挂在藤曼上,只要注意不要把藤蔓弄断,这东西就会继续开花,继续长豆角。
每年卖豌豆角对张龙川来说是一项不错的收入,也不知道城里人是怎么回事,豌豆的价格都没有豌豆角贵。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张家园跟父亲终于摘够了五百斤豌豆角,从地里直起身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腰椎都在呻吟。
父亲的表现比他要好,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听到父亲的咳嗽声,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把五百斤豌豆角装在电动三马子上,摞的高高的一车。
送到张新良家里的时候,这个混蛋居然非要把装好的口袋打开,还用手使劲的往里面挖,把底部的豌豆角愣是给刨到上面来,在看到底部的豌豆角跟表面的豌豆角都是同样的饱满之后,这才笑呵呵的对张龙川道:“就知道八哥你是一个厚道人!”
张龙川无视儿子那张已经发黑的脸笑呵呵的道:“这辈子就活了一张脸。”
过称的时候,张家园发现除过皮多了八斤,就毫不客气地从袋子里掏出八斤豌豆角丢回三马子,让父亲在车斗里坐好,一句话都不跟张新良说,开着三马子就回家了。
当着外人的面张龙川从来都不教训儿子,等三马子开远了,才对张家园道:“你十一叔的人品不错,刚才不过是在商言商的事,你不该对他拉脸子。”
“他儿子考上公务员了?”
“是啊,听说进了乡里,小德算是你们中间比较有出息的。”
“现在刚六月,今年白银市的公务员考试在十一月,有时间准备,爸,我准备参加,以后争取当一个乡长,让你成为乡长他爹!也威风威风!”
“乡长他爹?当然好,咦?你不回兰州了?”
“您的身体这个样子,我还回什么兰州啊,”
“我不是说了吗,别管我,我身体好着呢。”
“您身体好不好的我会不知道?咱爷两相依为命了二十年,您要是不在了,我干什么都没有意义。”
张龙川心头一热,看着儿子宽阔的后背无声的笑了一下,马上,他又拉下脸道:“考公务员可以,不准你跟着田成文去龟城。
儿子,算你爸求你,真的别掺和进龟城这个烂事情里面去,老龟真的吃人呢,当年,顾道人把张玉树喂老龟的时候我是不知啊,如果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掺和进去,以至于活到现在都觉得亏心。”
“如果顾道人真的这么做了,他就是在犯法,不仅仅他是要被法办的,就连那只吃人的老龟,也要控制起来,给国家的经济发展做贡献才是那只老龟唯一的出路。”
“儿子,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那是当然,因为你正在跟未来的乡长说话呢,不过,老爹啊,如果每隔二十年,顾道人就要弄一个人喂给老龟,就他现在的年岁,至少已经杀了四个人了吧?
警察就不管吗?”
张龙川叹口气道:“景泰是半农业,半牧区,这个地方少一两个人,不算事啊,就像张大岭这事,人是废人,家里又收了钱,谁给他出头呢?
就算警察问起来,他家人只要说喝酒喝死了,谁又会多事呢?
再说了,海原大地震是不是老龟惹得祸,我们谁都不知道,不过呢,顾道人一家从明朝时期就在龟城,代代都守着玄武庙,万一这事是真的呢?”
张家园听得出来,就连父亲这么耿直善良的人都默许了拿张大岭去喂乌龟,只能说,父亲真的见过那只大龟。
现在,张家园心头最后一丝疑惑也被父亲的话给打消了。
这世上真的有龟城那么大的一只乌龟?
这个念头一直在张家园的心底游荡,以至于,他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听到父亲的咳嗽声,张家园才懒懒的爬起来,今天可没有洗漱的想法,挑起扁担就出门给父亲弄新鲜水煮茶喝。
田柔今天来的很早,却一直在谦让让别人先打水,直到张家园来了,才别扭的转过头,忙着整理水桶跟扁担。
“就知道你这丫头在等张家的大才子,我们都走,把地方给人家留着。”田柔的老同学张金玉笑的嘎嘎的,催促着一众女人们快走。
张家园露出满嘴的大白牙笑着对张金玉道:“你当年给我传的情书我可都保留着,改天给你男人送去。”
张金玉笑的更加厉害了,拍着鼓腾腾的胸口道:“那可好了,我们正好重温什么梦来着?”
张家园道:“重温鸳梦!”
张金玉道:“我敢,你敢不?”
跟结过婚的少妇说荤话,即便张家园再厉害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张家园迅速从老井里提出水灌满了四个水桶,然后把扁担横在水桶上,坐在扁担上瞅着田柔道:“想好了没有?当我婆娘吧,我准备今年参加国考,不出意外的话一定过,以后就留在白银市不出去了。”
田柔的眼睛有些泛红,扭捏半天才道:“你,你,你总是欺负我。”
张家园从兜里摸出烟点上,抽了一口烟,过了片刻才对田柔道:“你嫁给我其实是亏的,不过,我只要娶了你,我们一定会安定的过一辈子,我爸,我妈的例子在那里摆着呢,我不敢坏了家风。”
“我哥他们会打死你的。”田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张家园瞅着娇艳如花的田柔很想抱一下,不过,看到不远处装作休息,实则准备看热闹的张金玉她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午我去你家,把我的心思跟你爸说清楚,被打死了我认,打不死,我就娶你。”张家园强忍着要亲一下田柔丰满小嘴的欲望,挑着水桶走了。
张家园才走,已经跑远的张金玉立刻就跑到田柔跟前挤眉弄眼的道:“这就对上眼了?”
原本胆小的田柔此刻却抬起头看着张金玉贼光闪闪的眼睛道:“嗯,他下午就去我家说亲,然后就找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