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的卜卦的事情轰动全城，铺子前每日都围得水泄不通，还有邻城的人也跟着看热闹。

一连两日沈倾都未给人卜卦，他有三不算，不卜何时富，不卜命里寿，不卜良辰缘。

不算富贵、不算寿命、也不算姻缘，那你算什么？围观的人挤得脚贴脚，站了两日也没等到沈倾的答案。

问及，沈倾就会指指旗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有人寻卦，还有人借着寻卦的幌子想让沈倾难堪，都被沈倾以无缘打发了。

这时有一个瘦弱书生路过，神色哀思，沈倾大声道：“公子留步。”

人群里开始哗然，瘦弱书生恍惚，刚才一直低着头走路，浑然不知来到了这里，见有人喊住他错愕抬头。

“公子何处来？”

“临县弈城，先生有何事？”书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你我有缘，今日沈爷我送你一小卦，公子可以随便问，不过在下不算富贵、不算寿命、不算姻缘。”沈倾见其眼下淤青，精神恍惚，看上去已有几夜没有合眼了。

书生摇头，“在下无卦所求。”

沈倾笑道，“古言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公子我的是也不是？”

瘦弱书生惊愕抬头，“是，先生知道小人心中所思？”

沈倾取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示意瘦弱书生附耳过来，耳语两句后，沈倾又道，“生如蝼蚁应有鸿鹄之志，命薄似纸应有不屈之心。”

书生打开一看纸面，上面写着堅守本心，他哽咽跪了下来，一时间痛哭流涕，“多谢先生指点，小人近日痛失双亲，继而乡试落第，只觉人生无望，未能侍奉双亲更是悔恨在心，世上无我可恋之人，今日本就打算投河自尽，母亲最爱吃衡安城的糕点，小人打算买了供奉便随他们一起去了....”

瘦弱书生哽咽不止，磕了三个头“先生今日之恩，日后小人必定报答。”

随着瘦弱书生的卦尽，人群惊呼，疑声一片。

“这该不是托吧？”

“或许是凑巧吧，这相师连生辰八字都没问，八成是假的。”

“肤浅，人家是地府神司哪里要问那么多，光看你一眼都是抬举你了。”

众议纷纭，沈倾起身，“今日乏了，沈爷我回去了。”

有人疑惑这死而复生的庆安扬言是地府神司，可以算卦，言行举止可一点也不像有高深修为的相师，面相白净之外，透着尘世的意味，自称沈爷，为人行事肆意妄为，但卜卦认真起来又有几分模样，一时真假难辨。

成功送出去一卦，沈倾和肉墩高高兴兴回了县衙，今日衙内的人都到齐了，站得笔直。

刚进大门，明明是盛夏却透着肃杀的寒意，平日喧闹大笑的哥几个站得直挺挺，板着个脸，守在大堂外。

“传庆安。”

沈倾在门外模糊的听到了一句，站在最外面的两个衙吏就抓住沈倾的左右手，送到了公堂上。

苏县丞坐在大堂之上，官衣官帽，指节分明的手搭在的玄色惊堂木上，衬显的更加修长白净。

“大人，庆安已经带到。”衙吏按住沈倾就跪了下去。

“你可知罪？”苏县丞冰冷声音传来，问的是不痛不痒，却好似刀子又抵在了脖颈上，答错一句就血溅当堂。

沈倾咳嗽一声，“大人说的可是我身为衙役却在集市卜卦一事？”

“妖言惑众，聚民敛财，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大人明鉴，其一小人并非衙役，小人死而复生众人皆知，死去的是替大人挡了刀的庆安，活过来的是我沈倾，小人是借身，不是还魂。其二，小人并非妖言惑众，大人明察小人卜卦未收分毫，只渡有缘人。其三，小人的辞呈早已递交，只是大人公务繁忙不曾批准，小人从未打着衙门或者大人的名义行事，知法犯法更是不敢，小人所行所言皆是肺腑，望大人明察。”沈倾答得是滴水不漏，刻意提了庆安为他而死，其实沈倾只想说，你奶奶个腿，我沈爷干什么都关你们屁事。

苏县丞如愿批了辞呈，收到辞呈的沈倾一身轻松，以后干什么都不关这个苏县丞的事了，这个人看着就是事多，比七八十岁的老爷子还板正，给他一根拐棍毫无违和感。

“沈倾。”坐在案桌前的苏木辞突然开口了，沈倾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回身礼貌深鞠一躬，“多谢县丞大人。”

沈倾笑得极其灿烂，院子里的树影投在他白青色的衣衫上，那束柔光打的正好，他的半边脸被柔光笼盖，另外半张全部笼在阴影里，他一笑便揉碎了夏日，冗长了时光。

沈倾走了许久，苏木辞仍只字未写，遂停笔，踱步走到沈倾站立的地方，抬头可以瞧见阳光被枝条分割开来，骄阳是刺眼的，犹如那个少年。

他真的不是庆安。

庆安看苏木辞的时候目光始终胆怯不安，在他身边几乎没有存在感，他一直都不知道庆安为了他可以付出生命，他对庆安的印象就是一个羸弱的衙役，但是五感很好，破案也提供了很多帮助。

匪头山剿匪时，庆安替他抗下一刀，他说县丞大人，小人倾慕你许久，从不敢与外人言，如今死在你的怀里，不悔，甘愿。

他的眼睛清澈，至死才敢真的正眼好好看过县丞一眼，眼里瞩着泪，气尽了才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那时苏县丞才知道他的心意，再后来死而复生，他的寒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虽然他胡言乱语看似妥协，心里却是无惧，盘算着怎么脱逃。

沈倾的眸子干净，自信，看他时大大方方，没有庆安的小心翼翼，沈倾在灵堂看他时眼里全是陌生还有一丝惊喜，浮露出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这个人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能屈能伸，苏县丞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起风了。

苏木辞站在树下，微风阵阵，树荫凌乱了他的衣衫，发丝拂过面颊，他转身准备回到书桌前，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衙役，“大人，城南出命案了，家眷写了血书控告...控告李太尉的大公子强抢民女，戕害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