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枫觉得这气不该是他来生，自我调解了一会儿，再加上廉白峤在一边哄猫似的没完没了，胸腔里憋的这口气也就散了。他没好气地把糖从廉白峤手里掏过来，一看这糖的牛皮色包装纸，就觉得眼熟，这不是他放在客厅柜子里的那一盒嘛。

这盒糖是虞火寄放在胤枫那里的。糖是胤家老爷子的祖传秘方做的，老爷子自己养的羊，亲手挤羊奶、熬糖浆，里面加了独特的药草，这样做出来的奶糖甜而不腻，又保留了羊奶的营养，尤其符合嗜甜的虞火的口味。不过，虽然老爷子疼孙女，但做糖的工艺复杂，很耗费精力，虞襄就不许他总做这个，于是虞火每年的口粮就很有限，今年总共得了五盒，刚到半年就已经只剩一盒了，这丫头怕吃完了下半年犯馋，就把最后一盒放到了她哥那，让他代为看管。

胤枫默默地把糖塞进了兜里。也不知道这厮偷偷拿了多少出来，回头被那丫头发现了，依着她的火爆脾气，可不得拉着他好好闹上一回？

想想就头疼...胤枫捏了捏眉心，瞧了一眼不妖廉那苍白的脸色，还是决定暂时放过他，这些小事儿等他治好了伤，再秋后算账。

“你后背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廉白峤含着糖，露出无辜的表情：“唔？”

“唔你个头啊，”胤枫火气刚消，这会儿说话还呛得很，“转过去我看看。”

廉白峤难得老实，转过身，把后背给胤枫看，还贴心的撩起上衣，问：“用不用我把衣服脱了，这样看的清楚。”

“不用。”胤枫一把拉下他试图掀衣的手，去看他的后背，找之前摸到的那个伤处。在廉白峤右侧肩胛骨的位置，的确衣服有一道裂痕，有食指那么长，边缘有一点毛糙，大概是被蛇妖尖利的指甲划破的。破口处濡染的血迹被雨水冲走了大部分，衣服烘干了之后只剩下一块暗红色的印记。

但胤枫扒开衣服的破口找寻伤口时，却看到那道伤口已经结了血痂，那血痂的颜色很怪异，呈现出一种发冷紫色的黑红，血痂四周的皮肤泛着青黑色，轻轻触摸上去，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柔软与热气，冰凉而僵硬。

明明伤口结痂了，为什么这皮肤看起来却像是被抽干了血？难道廉白峤中的毒还会吸血？胤枫试着杵了一下那个血痂，廉白峤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感觉到他的触碰。

这种毒和他之前中过的东邪蛇毒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同样都有麻痹的毒效，但他之前中毒，只是和打了大量麻醉药一样，麻痹了神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而肉身没有受到直接的影响；廉白峤中的这一种明显要狠辣得多，直接就让皮肉变成坏死的状态，这还只是表面能看到的影响，廉白峤身体内部的灵力运转情况似乎也不太好，如果这个毒不能拔除，任它扩散下去......

怪不得廉白峤刚才靠在扶手上，也没感觉到伤口疼痛。胤枫不敢去想，如果廉白峤全身都被侵蚀成这个样子...那岂不是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活死人？而且廉白峤的这个伤，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才被蛇族暗算，要是真的治不好，他这一辈子...都亏欠廉白峤一条命。

廉白峤背对着胤枫，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半晌听不见动静，就转回身来，看到胤枫低着头不说话，垂头耷耳地，一副难过丧气的样子，便温柔地笑道：

“怎么哭上了呢？”

“没哭。”

哭当然是调侃。男儿眼泪不轻弹，胤枫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哪儿有那么容易掉泪。只是看到平日里向来强得无所畏惧，仿佛什么危险都能轻松解决的人，忽然就面对着生命的威胁，心里难免发堵。

廉白峤两手扶住他的肩，道：“我没事，不过是一些妖毒，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听他这么说，胤枫抬起头来，看他神色认真，不像是说假话安慰他，心里也定了定：他怎么忘了？人老峤是谁啊，东邪蛇跪喊仙君、怕得要死的人物，这妖毒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无可解，但搁在廉白峤手里，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再说了，流神医还没发话呢，他在这儿空担心，有什么用。

“廉白峤。”

廉白峤微微一笑：“怎么了？”

“自打六月初在森林里遇见，你都一直要跟着我，打那之后就不断地出事儿，我也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些事发生的根源。”胤枫认真地道，“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东邪蛇族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再去纠结你的来历，你要做什么，我也不问。老峤，你救了我很多次，不管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都依然感激你。你是我认定的朋友、恩人，也是老师，所以......”

胤枫顿了顿，表情更加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鸟衔环，龟献宝。虽然你比我强太多，但我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有需要做的事，就一定要跟我说。我的灵力已经强了很多，多少也能帮到你...”

廉白峤深深地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无奈，亦或是两者皆有。

他轻叹了一口气，又变出一颗奶糖来，投喂自家这个暖人心窝子的大猫。

“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个傻样子。”

胤枫：“..？”不妖廉你这说的是人话不？

屋里的气氛渐渐回暖，此时，在宅子的后院，空气一片寂静，流月落坐在石桌旁，凝视着浅底小皿中的血，目色黑沉。

石桌上除了那只皿，还站着一只霜色的鸟，尖嘴红眼，比麻雀大上一些，一动不动地也盯着那开始变色凝固的血看。

流月落静了一会儿，从宽袖里取出一个装了花瓣的玻璃小瓶，倒了两滴血进去，摇晃了两下瓶子，血水在瓶里滚动了几下，忽然迅速凝固住了，变成了哑光的胶体，几乎看不出红色，整个呈现出暗淡的紫黑。转瞬间那枚花瓣已经化为了灰烬，被胶体包裹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