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
岳哥喊了一声冲了进去。
我跟在后面迈步进屋,按了下门口的电灯开关,没亮,不知道是灯坏了,还是这房间压根没通电。
我赶忙朝岳哥那边按亮了手机灯,于是我便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小贾…没穿衣服的小贾。
白花花松垮垮的身体就这么坦然的露在外头,看得我有点恶心。
岳哥把小贾反转了过来,一瞬间,我手臂上炸起一层鸡皮疙瘩,胃里一阵翻涌,直顶嗓子眼。
能证明小贾性别的关键部位,滴里搭拉一片黑红,好像已经烂了…
这副画面让我无法直视,只看了一两秒,我便强行转移视线,查看起了房间里的情况。
这房间的户型很小,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比较宽敞的单人公寓。
房间正中有张双人床,却只有床身跟床板,没有任何被褥。
一张小桌子两把小椅子,都很脏。
门口有个和墙连体的衣橱,一扇门开着,衣橱里空空荡荡。
衣橱旁边有个开放式灶台,灶台对面有扇半开着的木门,我往里照了一下,是个破旧狭小的卫生间。
一目了然,这房间肯定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是个在现代社会很少见的荒宅。
“小贾?!小贾!锐子!报警!叫救护车!”
岳哥喊完,我答应一声刚想报警,忽然听到外面走廊有人喊道:“岳文义!赵锐!你俩在不在?!能听见吗?”
是我们吴总的声音。
我赶忙迈步出门大喊道:“吴总!这儿!1723!”
随着我喊完,吴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走廊拐角。
和平时一样,西装革履皮鞋铮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但他此刻的表情却相当僵硬。
我问道:“吴总,您怎么也来了?”
吴总说道:“我看到群里的信息就马上赶过来了,对了,你不是没跟大家一起住吗?你怎么也来了?”
我举起手机晃了晃说:“小贾的电话是我打通的,电话里人家让我来,我就来了…”
吴总问道:“你打通了小贾电话?人家怎么说的?什么时候打的?我看看。”
说着,吴总冲我伸出了手,我刚把手机交给他,岳哥忽然喊道:“是吴总吗?吴总!锐子!先叫救护车!”
吴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慌忙把手机交还给我,直接冲进了房间里。
我接过手机,一时有些替小贾感动。
这手机原本都被我捂热了,但吴总只是拿了一下,手机壳就冰凉了许多。
看来,吴总已经紧张的手都凉了。
和120说清楚具体位置后,挂断电话,我返回房间里问道:“岳哥…吴总,120我已经打过了,咱们…还报警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始终觉得小贾这事儿不光彩,报警的话,肯定会留下很难看的案底。
但吴总还没说话,岳哥就语气消沉的说:“报警吧,小贾…没有呼吸了。”
“什么?”
我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岳哥加重语气说:“我说让你报警!小贾已经死了!”
听到岳哥明确说出这答案,我赶忙拨通了110。
挂掉电话后,我再次借着灯光朝小贾看过去。
岳哥和吴总正各自蹲在小贾两边,两人都低头看着小贾,这种角度下,我看不到他俩的表情。
“这是什么?”
岳哥忽然说了一句,接着便托住小贾下巴轻轻一拉,小贾原本微张的嘴巴又张大了一些。
看到岳哥这古怪的举动,我下意识的把手机灯照了过去。
一瞬间,我看到小贾嘴里好像有个东西,那东西…好像是一枚铜钱。
“哎,小岳,别乱动,等民警处理。”
吴总说完,岳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收回了原本打算伸进小贾嘴里的手。
“赵锐,你打通电话时,对面的人怎么跟你说的?”
吴总忽然冲我问了一句,我凭着记忆说:“人家就说让咱来收尸…没说别的。”
吴总“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但我这句话却仿佛戳中了岳哥。
只见岳哥几步冲出房间,大声喊道:“到底特么谁干的?!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让我们来我们也来了,这怎么还躲起来了?啊?!是爷们你就滚出来!”
“小岳!”
吴起身走到岳哥面前,冲他训斥道:“你嚷什么嚷?嚷能解决问题?!”
岳哥说道:“吴总,你也听锐子说了,虽然可能是小贾不对在先,但对方至于要他命吗?!至于吗?!”
“那你嚷就能解决问题?!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已经报警了,等警方来了自然会给我们主持公道!”
吴总也有些生气的说完,岳哥没顶嘴,却一脚踹在了墙上,“砰”的一声,满含怒意。
一个是我领导,一个是我老板,他俩的对话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参与,一时又没有其他事可做,我便又把手机光对着小贾照了过去。
此刻的小贾面如死灰,双眼紧闭,但眼镜竟然还好端端的架在鼻梁上。
这副画面看得我有些费解,这是…难道对方打他前,还很贴心的先把眼镜摘了下来?打完才又给架上去的?
那干嘛不把衣服也给他穿上?那不是更贴心?
想到这儿,我又照了下小贾身上。
除了最中心地带,他全身都没有任何淤青之类的伤痕,顶多就是有点脏。
看到这副不太正常的画面,我又走近一些。
说实话,此刻我的心情很复杂,很难形容。
我很讨厌小贾,但这份讨厌还远不到希望看到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地步。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甚至有些心疼,有点伤心。
但我的伤心却又十分不纯粹,起码让我因为小贾的死而痛哭流涕的话,我觉得我根本做不到。
但是我心里确实难受,很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电梯忽然响了一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脚步声到了门口,一个人问道:“你们叫的救护车是吧?人在哪儿?什么情况?”
吴总说道:“在屋里…应该是已经没气了…”
“屋里?好,我们先拉人去抢救,来,让让…哎呦我去!这不是还好好站着呢嘛?你说的是没气儿还是没充气儿啊?”
我扭回头,看着这个挺壮硕的身影说:“不是我,是地上这个…”
那人松了口气说:“呼…吓我一跳,大半夜的吓唬人…哎?你们这情况不对啊,这种情况…”
“要加钱是吧?”因为对他们这职业有所了解,所以听到这人这么说,我便接了句嘴。
谁知这人却说道:“不是,钱的事儿不急,少不了你的,我是说你们这情况…你们报警了吧?哎,那就是了,小王,你去试试这人还有救没?没救的话咱等等,让民警叔叔先看看再说。”
这人的同伴答应一声,走到小贾身边俯下腰,一边试着小贾的呼吸脉搏一边说:“嚯,这什么味儿…几位,人都凉了,肯定没救了,等民警吧。”
跟进来的吴总问道:“确定没救了吗?死因能看出来吗?”
蹲在地上的护工站起身说道:“肯定没救了,这咱有经验,至于死因,不好说,我们不负责免费验尸。”
另一个护工说道:“不免费我们也不验尸,因为我俩不会,嘿嘿…”
一个很不合时宜也很蹩脚的玩笑,这护工说完,连他同伴都没笑。
电梯又响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你们谁报的警?”
有个人问了一句。
我走出房间,看到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一举手说:“我报的警,出事的是我同事,人在屋里。”
说完,我指了指房间里。
民警应了一声,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两个民警围着小贾的遗体看了没多大会儿,其中一个立刻打电话开始呼叫支援。
听得出来,人命案已经超出了这哥俩的负责范围,也超出了他俩原本对今天这趟活儿的预期。
打完呼叫电话,这民警便让那俩护工先离开。
因为这里的事情已经跟他俩没关系了…这里已经没有人需要送去医院抢救了,只有人需要带回派出所去验尸。
两个护工阴阳怪气的抱怨了几句,对于大半夜白跑这一趟,他俩很不满意。
但撵他俩走的民警同样心情不是很好,训斥了几句,俩护工只能最后甩下几句风凉话,空手离开。
护工走后,一个民警把我单独叫到一旁,询问我整个事情的经过,之所以问我,是因为报警电话是我打的。
但和这民警聊了没几句,我就发觉我有点过于严肃了。
看得出来,这民警对我的询问,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捎带着等他同事而已,根本不是真的要问什么。
因为他问的问题都很水,就差打听小贾的星座了。
敷衍一阵,在我和这民警各自打过两个哈欠后,电梯门终于再次开启,这次一共来了四个人。
两个年龄更大一些,制服也不太一样的民警;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医生扮相的人。
这四个人一到,问话的民警终于不问话了,他一边把这四个人带往1723号房间,一边讲解着他了解的情况。
带到门口,先来的两个民警守着门,我和岳哥吴总等在门外,新来的四个人一起进了1723。
闪光灯和快门声不断响起,间或有其他颜色的光线或者其他仪器的声音传出。
忙活了好一阵,那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一起抱着一个白色大袋子走了出来,一语不发的直奔电梯。
我知道,那袋子里装的是小贾。
接着是另外两个民警。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两个民警出来后,只是要走了吴总的手机号,便径直朝电梯走了过去,压根都没理我和岳哥。
“民警同志!”
岳哥忽然叫了一声,那俩民警回头看向岳哥,岳哥说道:“我同事很有可能是被人打死的,打死他的人现在很有可能没走远,你们这就走吗?不是应该先调监控什么的看一看吗?”
两个民警相互对视一眼,没说话,扭头继续朝电梯走去。
这一幕给我也看的有些懵圈,怎么这些人民卫士都不带搭理人民的吗?
岳哥有些不甘心的又喊道:“民警同志!就算凶手已经跑了,他们把我同事打成这样,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该赶紧找这层的邻居问一下啊!说不定有人听到过什么有用信息呢!”
俩民警再次对视一眼,扭头继续走,完全不理岳哥。
“有特么你们这么办案的吗?!”
岳哥终于骂了脏话,而他这句脏话的效果也很明显,两个民警再次互相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脸色很黑的民警朝岳哥走了过来。
“民警叔叔,我同事不是那意思…”
我开口试图缓解一下,那民警直接抬手制止住了我。
他走到岳哥面前,直视着岳哥一字一顿的说:“第一,你同事不是被人打死的,没人打过他,他是自己把自己搞死的,这起案子,没有凶手;第二,我们怎么办案不用你教;第三,询问邻居的事,天亮以后我们会做,你自己看看,你们在这儿折腾这么半天,闹出这么多动静…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吗?”
黑脸民警说完这话,我瞬间一身冷汗。
是啊,我说怎么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呢?我们老百姓最爱的就是看热闹啊,虽然现在是后半夜,但是闹了这么半天,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出来呢?
难道这层的所有房间都和1723一样,压根没人住?
那当时电梯里那个美女,还有电梯里的其他人,他们干嘛要来17楼?
话说回来,那几个人跟那个美女是一起的吗?是一起的话,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仿佛完全不认识?
如果不是一起的,那他们干嘛都要来没人住的17楼?
唉,当时光顾着看美女了,都没注意这些不太对劲的细节,此刻让这民警一提醒…虽然是想起来了,但却想不明白了。
岳哥显然也被这民警的话给镇住了,他什么都没说。
但黑脸民警却没住口,他扫了我们仨一眼说:“有些话不应该从我们嘴里说出来,但我还是想劝你们一句,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黄金大厦的夜晚,不适合这样度过,这话是为你们好,天亮以后,我们的人自会联系你们。”
黑脸民警的同伴跟着说道:“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一起下去吧。”
我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吴总,又看了看岳哥,先来的两个民警也催促了一遍,吴总这才开口,让我和岳哥一起先下楼再说。
到一楼走出电梯,我看到那个假发门卫还在办公桌后面坐着,看到我们这么一堆人,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没看见一样。
然而那个凶巴巴的黑脸民警却一反常态,他冲着假发门卫很恭敬的点了点头。
只是他这点头,没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