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一整天,终于把公司搬进了这栋久负盛名的‘鬼楼’,黄金大厦。
如果此刻我的心思没被另一件事把持着,我想我也会加入同事们的闲聊,一起吐槽吴总给公司选的新地址。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嗯,肯定没有。
我坐在一把沾满尘土的皮椅上,透过有些发黄的落地窗,看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夜景,心念电转。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轻叹一声,点开了‘崔侦探’发来的信息:兄dei,决定好了没?时间可不等人啊!
我回复道:你再容我好好想想。
仿佛早知道我会如此回答,信息刚发出去没几秒,对面就又发来一条信息:兄dei,事情我给你捋的还不够清楚吗?那姐姐都决定那样对你了,你还犹豫个啥?在这个世界,善良不能当饭吃,好人才最特么没好报啊!
好人?骂谁呢?你才好人呢,你全家都是好人。
我站起身,默默穿过新公司的一地狼藉,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同事小贾的喊声:“赵锐,干嘛去?”
我扭头答道:“上厕所啊,咋?要一起吗?”
小贾顿时一脸惊恐,语气浮夸的说:“啊?上厕所?!你不知道吗?这里的厕所可是死过人的!那些人死后,灵魂被困在原地无法离开,每到夜晚…”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地解决了啊…”
我说完,顺势把手放在了裤腰上。小贾笑骂一声,我没再理他,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我站定脚步看了一眼昏暗的走廊。
白天时,我抽空绕着这层楼的‘口’字形走廊溜达过一圈。
不得不说,旧建筑特有的破败感,确实会给这里平添三分诡异六分阴森外加一分神神叨叨。
所以也不怪民间会传这栋大厦闹鬼,就这格局,这气质,在这楼里拍鬼片绝对不用额外装修。
不过老楼的缺点也很明显,比如办公室没有独立卫生间,就是我觉得最糟心的点之一。
我们公司所在的六楼相当冷清,这层虽然有十几个房间,但除了我们公司以外,只有一个房间在营业,其他房间都紧闭着卷帘门,毫无生气。
我们吴总也真是会挑地方…
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看了眼走廊,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就以前面拐弯处那块地砖为标准,如果是左脚先踩上去,我就听那个侦探的;如果是右脚,我就听自己的。
一步,两步…终于走到了那块地砖前,我低头看去,接下来该迈的,是右脚。
嗯…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于是便默默给两只脚换了下方位,左脚抬起,轻轻踩在了那块地砖上。
唉,看来,是天意让我听那个侦探的啊,这可不怪我。
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我点开崔侦探的对话框,转账,两千元。
对方秒收。
我松了口气,又走几步,再次收到崔侦探发来的信息:这才对嘛,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如此魄力,以德报怨不会有好下场的,以直报怨才对!
我没再回复他,收起手机一抬头,却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踉跄后退了小半步。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了卫生间正门口,比走廊更加阴暗潮湿的狭小卫生间里,一个陌生男人正在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这人个头不低,目测至少一米八五六,反正比我高。
一身黑衣,脸色煞白,面无表情,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和他初一对视,我脑海中便冒出一个形容词:直勾勾。
因为完全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而且这人会这么盯着我,所以我确实被吓了一小跳。
但瞬间冷静下来后,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空气中就只剩尴尬了。
“您…你好啊,您是那家网络信息公司的吧?”
我主动冲这人打了个招呼。
六楼毕竟只有两家公司,这人不是我们公司的,那肯定就是另外那家的。
那人在一两秒愣神过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是啊,你是新来那家公司的吧?”
看到这人说话挺正常,语气也挺友好,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走进卫生间,一边卸甲一边说:“是啊,今天刚搬来,我叫赵锐,怎么称呼?”
那人拿出一盒烟,抽出两根,一边朝我递过来一边说:“我姓姜,你…就叫我小姜吧。”
我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小姜,你好啊。”
那人也没客气,收回烟给自己点上一根,抽了一口才说道:“你们公司为啥要搬来这里啊?多少人想走都走不掉呢…”
“啊?”
我有些没听懂,但也能大体猜出他这么说的原因。
所以便打着哈哈回答道:“嗐,为了省钱呗,我们老板待我们不错,工资给的挺高,所以上班环境差点就差点吧…再说这地方也不是很差嘛。”
“工资高?有多高?”
这人追问了一句,我一耸肩,习以为常的说:“据我所知,放眼整个滨海城,同样的职位,还没有谁家开的工资敢说比我们高。”
这人微微一愣,有点没话找话的说:“厉害啊,那你们没听说过这栋大厦…不太对劲吗?”
听到这人这么说,我不由得笑了一下。
很显然,他说的‘不对劲’,跟我同事们正在谈论的话题是同一回事。
只是同样很显然,这人也和我那帮同事一样,根本没把这些谣言当回事,不然他干嘛还在这里上班呢?不害怕啊?
其实我很想跟他说,谣言什么的,真的不必太当回事。
就拿我们公司来说吧,搬家之前,因为不了解我们公司内情,还有邻居单位说我们公司邪乎呢,可我们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嘛?哪有邪乎?
反倒是那个邻居单位,后来在一次野外团建时,莫名其妙就出了那么大的事,真要说起来,可比我们公司邪乎多了。
不过一来我压根不认识这人,不想聊太多,二来我也不习惯背后说别人,所以便随口敷衍道:“嗐,都什么年代了?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没人信。”
这人微微一愣,似是听出了我的敷衍,不置可否的说:“那挺好,那你们…好好干,我还有事,你忙。”
说完这句,这人便离开了卫生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纳闷…这人抽的是啥烟?咋一点烟味儿都没有?
话说回来,我确实不擅长跟陌生人尬聊,他再不走的话,我都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放水完毕走出卫生间,我再次掏出手机,看到了崔侦探新发来的信息:那姐姐一会儿就会联系你,她会把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地点是台中步行街,你接招就行,剩下的就交给我啦。
台中步行街…滨海城最出名的商业步行街,即使是后半夜,那里也不缺大把大把的吃瓜群众。
看来,她真是恨我恨疯了啊…
有些心烦,所以我便没按原路返回公司,而是一边朝‘口’字形走廊的另一边走去,一边给崔侦探回复信息:崔神探,您这算不算不讲武德啊?一笔买卖赚两份钱。
发完信息,我正好走到了那家网络信息公司门口。
抬头一看,这家公司的卷帘门也是关着的,像是已经下班有一会儿了。
我继续走着,到我们公司门口时,崔侦探的信息也到了:你跟我雇主的目的又不冲突,为民除害这种事,多多益善,对吧?哈哈。
“小赵,怎么出来了?”
身后忽然传来吴总的声音,我扭头看去,是吴总和他的二把手王姐。
因为并没有真的动手参与搬运,所以我们吴总身上一点灰尘都没有,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依旧白里透红,打了至少半斤发蜡的油头也和平时一样,干净又板正。
王姐稍微差点,脸色不是很好…跟她平时一样。
我收起手机笑道:“吴总王姐好啊,出来上个厕所。”
吴总点点头说:“嗯,快进去吧,正好有事要跟大家交代一下。”
我答应一声拉开玻璃门,把吴总和王姐让进房间,自己最后跟了进去。
“物业那边已经沟通过了,俗话说的好,入乡随俗,既然搬来了,人家这大厦的一些规矩咱们就得遵守,来来来,都听着啊…”
进屋后,吴总直奔主题的刚说到这儿,王姐便扯着嗓子嚷道:“都听着!都好好听吴总说!”
声音一如既往的尖利刺耳,王姐这一开口就必须嚷的说话习惯,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改了。
在她的衬托下,我们吴总显得是那么的斯文儒雅。
吴总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缓解突如其来的耳鸣,接着才举起他手里那张a4纸,照着念到:“第一,为了环保节能,晚上九点以后,六层以下电梯停运,要是偶尔加班晚的话,咱们就走消防楼梯下楼。”
王姐跟着说道:“不过大家也知道,咱们很少加班,是不是?!”
同事们敷衍的哼唧了几声,我抬头看向屋顶那两根不时闪烁的昏黄灯管,这亮度…别说晚上加班了,估计就是赶上阴天都得点个蜡才能干活儿。
“第二,我们租下的只是这套房子,所以只需要负责这套房子的卫生就行,出了这扇门,哪怕是近在门口的走廊,也不用咱们打扫,啥都不用咱们管。”
王姐跟着说道:“这黄金大厦是正规写字楼,有专门的保洁人员负责清洁,可以帮我们节约很多时间,让我们能更专心的工作,大家开不开心?!”
“开心…”
有同事小声附和了一下,我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嘛?有必要专门拿出来说吗?真以为我们这些员工不知道写字楼是啥吗?
再说了,我们这帮货,什么时候主动打扫过卫生?
“第三,这黄金大厦跟一般的写字楼还不太一样,是商住两用楼,咱们这层的上面是隔火层,隔火层之上都是这楼里的普通居民,本着互不打扰原则,所以呢,咱们平时不可以上七楼以上的楼层,最多只准去楼上的隔火层。”
吴总说完,王姐跟着说道:“毕竟咱们的仓库就在隔火层,身为员工,当然要以工作为主,大家说是不是?!”
其实把隔火层改成仓库是有点违法的,但一来据说许多写字楼都这么干,那就法不责众了;二来我们都是打工的,就算出了事也是老板顶着,所以也没人太把这茬当回事。
“第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儿的房子比咱们之前预想的便宜的多,预算没花完,毕竟是搬家了嘛,新家新气象,所以你们敬爱的吴总决定…”
说到这儿,吴总停了几秒才得意一笑,提高音量宣布道:“每人一个六百六的红包,随这个月工资一起发!”
吴总宣布完,王姐立刻喊道:“大家还愣着干嘛?感谢吴总啊!”
顿时,感恩之声四起,有个同事还用手机放起了《感恩的心》,王姐跟着伴奏只唱了两句,我就忘了原唱该是什么调儿了。
作为一栋拥有四十层高度的大楼,黄金大厦很节约的只安装了四部电梯,而且一部比一部破,其中一部甚至一直处在停运状态。
在吴总和王姐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坐电梯到达一楼,穿过一小段走廊,便到了这大厦的前厅。
前厅面积不大,满打满算也就四五十平米的样子,高度只有三米左右,大厅唯一的一盏吸顶灯也不怎么亮,整体感觉很压抑。
不过即使光线如此昏暗,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门卫大叔。
这大叔坐在一把贴墙放着的椅子上,在他面前,是一张两米来长的小办公桌。
这大叔给我的印象很深,因为他那顶假发太惹眼了。要是给他抹点我们吴总的发蜡,说那是钢盔肯定有人信。
昏暗中,我冲他礼貌的点了点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一行人,没给我任何回应。
一路走出大厦,前厅外是一片二三百平米的空地,被水泥矮墙加铁栅栏围了起来,算是属于这栋大厦的小广场。
穿过广场,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门卫竟然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正站在大厦正门处面对着我们。
此刻的角度和光线让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没来由的觉得,当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
“唉,这格局真不吉利啊…”
库管小伙晖仔忽然小声感慨了一句,他腿上有残疾,走的本就慢;而我因为和门卫的对视耽误了几秒,所以晖仔说这话时,只有我在他身边。
听到晖仔的感慨,我随口问道:“咋了?哪儿不吉利了?”
晖仔抬头看着黄金大厦,说道:“锐哥你看,这栋大厦竟然有两个隔火层。”
我抬头看去,黑暗中,不太看的出来另一个隔火层在哪儿。
晖仔继续说道:“两个隔火层,把这栋大厦切成了三份,锐哥,你知道这在风水学上叫啥不?叫‘三长两短’…是棺材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