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昨夜昭叶被陆引奕“威胁”了，今日一瞧这小少年的阴暗一面已经不复存在。听夫子讲课时，那托着腮不耐烦的模样倒像是个寻常的厌学孩子。

昭叶一手轻压宣纸，一手执着毛笔，姿势端正，认真听夫子教书，与身旁歪着身子懒懒倚在木椅上的陆引奕对比起来，态度可以说得上是天差地别。

前世她虽然孑然一身孤独无依，可并没有落下学识，她会用抓捕灵兽的银两买来书籍自读，也许比不上大家族里的孩子，但也不至于成了一问三不知的盲生。

“ ‘德惟治，否德乱。’意思是推行有德之政，这样天下便会安定下来，若是没有了道德，天下便会大乱。”

夫子正站在桌前认真释义，见陆引奕如此懒散的模样，板起了脸就要说教他，却见他突然眼睛一亮，道：“有好戏看了！”

说话间，程府院外隐隐约约传来吵嚷声。不等夫子反应，陆引奕已经跳下了木椅，倏地跑出了书房。

昭叶见状也迅速跟了上去，不管不顾只留夫子一人在身后喊叫。

崭新的门府前，人头熙攘，周围聚集了好些来看戏的百姓。一个脸色憔悴而愤怒的老妇人哭闹着要进去讨个公道，几个门卫用木棍拼命横拦着，才没让妇人得以冲入府内。

“程行谨！你这个弑父的不孝孙！！给我滚出来——还我的儿子啊！真是造孽啊造孽……”

“老夫人……咱们回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

“看着便看着，今日这面子也是万万要不得了！老妇我一把年纪了，本该是在程府中享尽天伦之乐安稳度过余年，若不是…若不是这个不孝孙！我何至于到如今这种家破人亡的地步啊…！”

两人来到门前时，看到的程府门口已是一片混乱。

那老妇人摆出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又凄凄切切地落下泪来，大声指责程行谨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声泪俱下，引来周围阵阵唏嘘。

昭叶跟在陆引奕身后，暗暗打量着老妇人。

老妇人生着一副刻薄病弱相，凤眼高鼻薄唇，脸色苍白不说，还瘦得很，似乎身子不好，时不时咳嗽几声，潸然落泪时如同风一刮便走的枯叶，让人瞧着十分可怜。

她身上的衣裳虽是华贵，但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了，发髻凌乱，梳的是两把头，还松松垮垮插着几支簪子。

想到老妇人吵嚷时说的话，不难猜想到，她便是程行谨的祖母，高氏。

程行谨的父亲被拉下台后，似乎是连同原来程家中的其他兄弟姊妹也接连出了意外，而后程行谨分府，原来的程家已然败落。

昭叶正细细思索着，高氏又提起气声来，扑着要冲入程府，门卫又急急去拦。

混乱间，身后有只手突然将昭叶一把推入其中，正好迎上了高氏乱挥乱舞的一巴掌。

十分响亮的一声“啪”，却不是落在昭叶的脸上，多得她用手臂格挡了一下，迅速退了出来，才让脸蛋幸免于难，但她肌肤比较娇嫩，手臂上火辣辣的疼，想必已经起了红印。

谁想得到看着瘦弱如柳的老太太过来闹事时，打起人来手劲竟这么大。

直播间的观众们见此况，纷纷骂了起来，有心疼主播的，有指责高氏的，也有猜测幕后推手的。

昭叶随便揉了两下手臂，侧眸便瞧见陆引奕也在学她摸上自己的手臂，那半张蝴蝶面具都无法掩盖住他嘲讽的嬉笑神色。

恶臭！

没人注意到昭叶被打了一下，她也不在意那点小痛，朝陆引奕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然后十分自然地混入了几个门卫之间，如同一个普通下人在尽职尽责地拦着高氏。

众人只看场面乱糟糟的，却听到本就哭得惨烈的高氏突然发出一声痛嚎：“啊……！我的手！！你们竟敢动我！”

听见这声，昭叶很是满意，高氏被门卫架着仍在嚎叫挣扎，手再次挥了过来，昭叶就顺势假装被推了出去，大幅度晃着手连连往后退，直到踩了陆引奕一脚，陆引奕痛叫了一声，正要发作，便听到门内一道声音：“松开。”

闻言，几个门卫立即放开了高氏，低着头退开。

陆引奕看见来人，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昭叶一眼，便低下了头。

直播间里一片叫好，昭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来者身着玄黑锦袍，皮肤冷白神情恹恹，只有那唇是艳红的色彩，眼皮微微耷拉着，像是刚睡醒，似乎不太耐烦过来应付这种场面。

围观的人见了这个传说中的“弑父奸臣”，都因他那俊美至极的容貌倒吸了一口气，纷纷猜测这位尚书是不是靠美色上位……

毕竟，皇族内部是否肮脏淫乱，可就不得而知……

程行谨停下脚步，打着哈欠扫了一眼府外的众人，那一眼有形如刀刃杀气浓重，吓得众人纷纷倒退了一步，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无人敢吱声。

见外面安静下来了，程行谨才面无表情地说着礼貌的语辞，僵硬得宛如在捧读：“未料及老夫人今日来访，近来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