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年轻姑娘显然是因为在城里生活久了的缘故,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贾友智撸袖子站起来,全然不顾衣服撕裂之后,露出来的瘦小枯干的后背:“大婶带我去你家,我把那个王八蛋撕碎了喂狗。”
“小弟弟真勇敢,帮姐姐扶住大婶的手。”年轻女人用赞许的目光看了贾友智一眼。
贾友智酥得连骨头都找不到了,他靠着椅子背蹲下来,扶着中年女人的手说:“大婶不用怕,遇到这种人就应该比他凶才行。别看我个头小,山里的大野猪一次能打两只。”
石秋生的鼻子都要被他气歪了,这货除了在家猪尾巴上绑过小炮仗,啥时候进山打野猪的?
“好样的孩子,找王八蛋算账算我一个。这特么有没有王法了?连自家亲生的娃都敢害呀。”后座上托住女人胳肢窝的中年男人说。
那中年妇女哭得越发惨了:“谢谢你好后生,谢谢你这位大哥。你们的情我领了,可是不能带你们去我家呀。我那个苦命的娃儿唉,他才六岁还没有上学堂呀。现在躺在医院里头,被坏人割掉了一只肾,医疗费我都负担不起呀。”
“要多少医药费?”贾友智问。
“唔唔唔,本来借了五万块钱,还差两万块的,现在被那个狠心的东西拿去赌了……唔唔唔,我那苦命的娃儿呀,让当娘的替你去受罪吧……”中年妇女越哭越伤心。
车厢里乘客的眼光齐刷刷围了过来,好多人议论开了。
“切,老套路了,现在的骗子技术不行呀。”
“可不是,老掉牙的套路拿出来使,能骗到才怪。”
“应该不是骗子吧,你瞧她哭得多可怜。”
“拉几把倒,不会哭的骗子不是好骗子。”
说什么的都有,同情的人也很多,肯慷慨解囊的只有贾友智一个。
“大婶,还差七万块钱是吧?我来帮你想办法。”贾友智掏出手机给他大哥贾友仁打电话:“喂大哥,你问问二哥他们有没有七万块钱,我现在急着救人命。”
听不见贾友仁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只看到贾友智耷拉着脑袋,挪到座位上推了推石秋生说:“哎哎哎秋生哥,你不是最近发财了吗?先挪点儿救救急呗。”
石秋生瞪了他一眼:“全世界这么多人就你大方?你是土豪啊还是富二代?”
“石秋生,我算是看穿你了,你就不是做大事业的人。”贾友智指着石秋生说道。
石秋生掉过头去不理他。
就听那位年轻的女人抬手拭了拭眼角说道:“小弟弟你心肠真好,只可惜你的朋友们太冷漠了。这样吧大婶儿,我银行卡里有点儿积蓄,你把银行账号给我,我先转给你救救急。”
“不不不,姑娘使不得,我哪能拿你的钱呀?谁的钱不是流血流汗攒起来的?不能拿你的钱。再说了,我哪里用得起手机哟。”中年妇女擦干眼泪,把手从年轻女人怀里抽了出来。
“咳唉,可怜呐。大妹子,我就是个工地上干粗活的,我也没多少钱。这里是一千五百块钱,临走时老婆塞给我应急用的。你拿着吧,多少是点儿心意。”中年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卷儿红票子,塞到中年妇女手里说道。
“不不不,大兄弟你赶紧拿回去。我就是想到娃儿身上插满了管子,心里头难受嚎了几声,可不是募捐医药费呀。”中年妇女爬起来把钱还给中年人,没想到胳膊肘蹭到座椅靠背,疼得她哎哟一声重倒了下去。
“大妹子别跟我客气,我是穷了点,一千五百块钱难不倒我。”中年男人摁住那个妇女的肩膀。
年轻女人也从随身小包里掏出钱夹子,把里面的钞票全都取出来,然后又放了一张回到钱包里:“大婶子,别跟我们客气了。我就在市立医院上班,这点钱你先拿着,反正跟你同路,回到医院我想办法让姐妹们凑一凑。”
中年妇女使劲推攘,中年男人和年轻女人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收。
“切,演的越来越像了。”
“有种到站了还是不收。”
“不收才怪,骗子不收钱还能骗到钱?”
“哎哎哎,快看快看,她收钱了。”
“我就说嘛,她是绝对不会不收钱滴。”
“没准儿呀,那个男的和那个姑娘和她是一伙儿的。”
“这不能吧?那姑娘是大医院里面的护士,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骗子?”
“你落伍了吧?形形色色的骗子都有,谁说大美女就不能当骗子了?”
车厢里的乘客议论纷纷。
贾友智忍不住了,他狠狠地瞪了石秋生一眼,把裤兜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五十二块三毛钱来,递到中年妇女面前说:“大婶子,我还没有工作。这是我大姑给的零花钱,确实少了点,你别见怪。”
说完,他把五十二块三毛钱团成一团塞到中年妇女手里。
“我也有点。”
“算我一个。”
几名心软的乘客开始掏钱。
“贾友智你玩够了吗?”石秋生冷不丁说了一句。
“啥?石秋生你有没有良心?”贾友智瞪着两只绿豆眼,象战斗中的小公鸡似的望着石秋生。
石秋生把棉布包往座位上一放,扒开贾友智,挪到年轻女人的身边说:“小妹妹,你们的演技很不错呀。”
“神经病,滚开。”年轻女人甩手就是一巴掌。
“哎哎哎,别打人呀,恼羞成怒了是不是?”石秋生一把抓住年轻女人的脉门,随手探手过去把中年妇女拉了过来:“来来来,大家伙瞧一瞧看一看嘞,这个人手上的伤口真逼真哎。”
说时迟那时快,石秋生松开年轻女人,撸起中年妇女的袖子,呲啦一声,从她胳膊上撕下一整张皮肉。
“石秋生你……”贾友智狂吼。
“你你个大头鬼。”石秋生一巴掌扇在贾友智的后脑勺上,拎着那张又脓又肿的皮肉送到贾友智的面前:“贾小五,你小子平日里比狐狸还精,今天怎么着了人家的道了?”
贾友智接过那张皮肉一摸,我勒个去,原来是是张硅胶皮。再看那个中年妇女,胳膊上滑溜溜的,哪里还有受伤的痕迹?
“窝草,原来真是骗子。”
“亏得老子动作慢,不然就把钱给她了。”
“我就说是骗子吧,那个男的和那个小女人都是一伙儿的。”
“放屁,你特么才跟她一伙儿的。”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椅子背,揪住中年妇女的衣领子骂道:“好好的女人,当骗子丢不丢人?”
车厢里乱作一团,突然听到“咯吱吱”一连串刺耳的刹车声,中巴车在山路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停车了?”乘客们问。
“爆胎啦,不停就开到悬崖底下去了。”中巴车司机吼了一句,拉好手刹下去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