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木升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赶往同济医院。昨天在新闻上看到邵天泽在比赛中受伤，他立即与江北大校篮球队方面取得联系，得到的消息是邵天泽脚踝扭伤，会随队连夜赶回滨江，转到同济医院接受治疗。他这么早出门就是想赶在见哲仁杰教授之前先看看自己表弟的情况。

然而徐木升自我感觉赶了个大早，到医院门诊大厅一看却是傻了眼，明明还没到上班时间，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堪比圣诞节的特价卖场。我国医疗资源的缺口有多大，在同济这类久负盛名的三甲医院体现得淋漓尽致，病人为了挂一张专家门诊的号往往天不亮就要到医院排队，但即便是这样也只有一部分人能够抢得到。徐木升不清楚邵天泽住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想到医导台咨询一下，发现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怎么挤都挤不过去。

“木升！”

躁动的人群中，徐木升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站在墙边向自己挥手，是程璇。

“你也来啦。”徐木升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出来。

“我听他们队的人说会把他转到同济来治疗就赶过来看看。”程璇未施粉黛，脸色很差，看样子是真的很担心。

“哦，那你等等。我过去问问天泽在哪个房间。”徐木升说完又打算往医导台挤。

“唉！”程璇拉住他。“我已经问过了，看的是骨科，在住院部13楼的11号病房。但是八点半才让进去探望。”

“哦，那也快了，我们去住院部楼下等吧。”

程璇是江北大舞蹈系的大美女，多年来高居校花榜第三位的校园女神，和秦若莹是闺蜜，一直暗恋徐木升的表弟邵天泽。徐木升一开始对她有些成见。这种成见更多源自于他内心深处对于漂亮女孩的不自信。他总觉得程璇这丫头太八卦又爱慕虚荣，喜欢邵天泽说不定只是觉得他长得帅，或者干脆就是图他身家丰厚。不过接触多了，他发现程璇对自己表弟还真是很用心，即便邵天泽一直对她爱理不理的，她依旧默默爱慕着他。就冲着这份颇有些委屈的执拗劲儿，也看得出她这是真爱。

徐木升和秦若莹之间出了那档子事之后，程璇看望过徐木升几次，也帮着劝过若莹。相似的感情挫折倒是让徐木升和她有点惺惺相惜。

“你当时在看比赛吗？”往住院部走的路上，徐木升问程璇。

“嗯。”程璇点点头。“天泽他当时去抢一个前场篮板，落地的时候踩到了对方一个人的脚上，然后就摔了，还是被担架抬下场的，吓死我了。”

“如果是踩在别人脚上，那应该是崴了脚。”

“如果是崴脚，应该还好吧。”

“谁说的？崴脚这事情可大可小，严重的话可以半个月下不了床。特别是邵天泽这种个子高体重大的运动员，很容易伤到韧带。”

“我昨天在微信上问他怎么样。他说没事，还说明天要上场。可我怎么想都很严重，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送到这里来。你等下得帮着劝劝，叫他千万别乱来啊。”

“我知道。”徐木升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才来的。不过他也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唉，这么说他现在会回你微信啦？不错嘛。”

程璇耸耸肩膀。“最近倒是一起吃过几次饭，不过他也没什么别的表示。”

“看得到人就可以了。”叹了口气，徐木升心里一空。“至少比我强。”

两人站在住院部楼下聊了一小会儿，八点半一到便一起去到13楼11号病房。邵天泽躺在加长的病床上，左腿打着绑带被吊到半空中，样子颇有些滑稽。看到徐木升，他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哥”。

从他口里回忆的当时的情景，和程璇说的八九不离十，就是抢篮板落地时受到对方球员的干扰把脚给崴了。他自己倒是满不在乎，说当时那一下是真的很疼，现在好多了，应该能赶上明天在江北大主场的第二回合比赛。徐木升不放心去问当班的护士。护士说严不严重得等主治医生看过才知道。

徐木升昨天和哲仁杰教授约好九点见，在叮嘱邵天泽务必要听医生的意见之后起身告辞，其实也是想留给程璇多一些和自己表弟单独相处的时间。

来到高干楼这边，徐木升首先联系王春梅护士长，再由她带着去到诊室。诊室里除了哲仁杰教授，还有一位与他年级相仿的老教授，两人正对着厚厚一摞检查报告展开讨论。

看到徐木升来得挺早，哲教授显得很高兴，介绍自己旁边这位老人说：“这位是李润林李教授，我们医院特聘的药理学专家，早年留学德国学的是西药，回国之后又自己钻研中医，在国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药理学大拿。我仔细看过你的检查结果，伤是好得差不了，但是身体还需要进一步调理，所以专门请他过来给你瞧瞧。”

王护士长也说：“李教授现在已经不坐门诊了。也多亏哲教授才请得动呢。”

徐木升知道这是哲教授的一片好意，赶紧向两位老人家道谢。

李润林教授笑呵呵说：“别听老哲瞎掰扯，我就是个研究药理的糟老头子，大拿算不上，拿拿脉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让徐木升在桌子旁边坐下，拉过他的左手，自己右手的三个指头压在他的脉搏上。徐木升以前没看过中医，顿时就感觉有些紧张。

“嘘~~，平稳呼吸。别紧张也别说话。”

进入工作状态的李教授十分认真。徐木升感觉他按在自己脉搏的的手指时而重时而轻，有点像弹琴。

好一会儿，李教授才说：“可以嘛，小伙子身体条件不错，没老哲说得那么惨，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呀。”

哲教授不放心。“对年轻人还是谨慎些，别落下病根，耽误人家一辈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啰嗦。”

李教授让徐木升把上衣脱了，在他身上左摸摸右掐掐的又检查了一通。搞得徐木升挺难为情的。

“不开玩笑说，对于你受的伤来看，你的整体恢复情况还是很不错的。” 检查完之后，李教授边说边写病历和药单。“我开点中成药给你喝，都是补身体的，没什么副作用，两个月一个疗程，你吃完之后来找我，我再看看你的情况。”

到这里检查就算结束了，没听到什么坏消息徐木升也是松了一口气。再次对两位老教授表示感谢之后，他试探着问：“那个，哲教授，我表弟前几天打球受了点伤，在你们骨科住着呢，他明天还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要打，您能不能帮忙去看一下？”

哲仁杰是骨科方面的绝对权威，让他去看看邵天泽，徐木升要放心得多。

“你表弟？叫什么名字啊？”哲教授问。

“叫邵天泽，江北大学校篮球队的，明天还有一场cuba的决赛要打，他是主力，非闹着要上场。”

王护士长对住院部那边的情况更加了解，说：“我记得他好像是昨天很晚送过来的吧。个子很高，对不对？”

“对，就是那不省心的小子。”

“什么，小邵同学受伤了？”李润林教授一愣，后又饶有兴趣地打量打量了徐木升。“你是他表哥？””

徐木升看他那意思好像认识自己表弟。“啊，对，昨天打比赛把脚崴了，挺严重的。您认识天泽？”

“当然认识，他定期在我这里做体检。很不错的一个小伙子，球打得好，长得也帅。”

徐木升从他的言语间似乎听出比你长得高比你长得帅的意思，耸耸肩膀。“我随我爹，他随他娘，所以长得不太像。”

哲教授站起身来。“不要老李你也一起去？”

李教授欣然同意。王护士长却在这时候凑到两位老教授耳边嘀咕了几句。李润林教授脸色微变。“哦，有曹迪在就行，我就不过去了。”

恰好在这时候，莫名传来一阵“滴滴滴滴”的急促响声。徐木升紧张地四下旁顾，还以为是定时炸弹呢。李教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笑着说自己有冠心病和高血压，这是提醒他吃降压药的闹钟。他拿起挂着座椅靠背上的一只运动小挎包，取出保温杯和药盒，给自己服了药。

徐木升刚进门就注意到了这支小包，心里还在纳闷为什么这么不搭调一只包会在这里，原来是李教授随身装水和药的，这就说得通了。

“老李，我看你天天早上打太极，吃东西也很注意，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李教授叹口气。“哎，老啦，不得不防。前个月还晕过一次呢，辛亏欧阳醒发现。我现在啊，只要不在家和实验室，走到哪里都得背着药。不但要定时吃，一旦觉得不舒服还得吃速效的。”

四人聊着离开了高干楼，李润林教授先走一步，徐木升和哲仁杰教授、王护士长去住院部看邵天泽。

等电梯的时候，徐木升小声问王护士长：“王姐，怎么回事，李教授和那个曹医生不对付吗？”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王护士长掩嘴笑着说：“李教授和曹教授都是研究药理的，而且曹教授的水平也很高。李教授觉得既然曹教授已经在看了，自己作为前辈再过去的插手话就有点……你懂吧。”

徐木升哦了一声，所谓同行是冤家嘛，即使是在医生这种层次比较高的人群中也不能免俗。

“我有点不明白的是，我表弟是脚踝的挫伤，不应该是骨科的事情吗？为什么需要药理方面的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