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曲子唱下来。
“好了好了。”
司卫越听越烦躁,喝了口凉茶,从怀里掏出银子,打发那歌女下去后,站在窗户旁边,负手而立,眉头拧成了“川”字。
见状。
旁边的小厮大着胆子凑上前,试探性的问道:“少爷,可是听得不满意,这酒楼还有别的歌女呢。”
“不是因为这个。”
他掏出信封,里面厚厚一沓,全都是银票,这自然是司静硬塞给他的,司卫再怎么落魄,也还没到花妹妹钱的地步。
原本就想还回去。
只是犹豫,司静临走前,给他的两个选择,娶笙水,或者去边城。
司卫揉着眉心,无意间瞥见旁边坐立不安的小厮,见他衣服料子,是最下等的麻布,不由重重叹口气,说道:“这些年来,也就只有你没另谋高就了。”
树倒猢狲散。
自从司长克叛变、身亡,他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淤泥,下人跑得跑,叛的叛,仅仅五年时间,就只剩下小安一个可用之人了。
他还可借着烈酒醉生梦死。
但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安,同样是小厮,却样样不如人家。
听到这话。
小安显得诚惶诚恐,连忙说道:“少爷,当初小人沿街乞食,要不是您和二小姐愿意收留,小人早就饿死了,大恩大德,又岂是这辈子能还得清的?”
“二小姐。”
司卫喃喃重复了一遍。
因为各种原因,从司静过继到长公主府后,身边所有人,便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这个称呼,久而久之。
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小时候兄妹俩一起长大的时光。
这会儿再次听到。
他苦笑一声,解释道:“静儿,静儿从小就心善,当初在马车里,也是她闹着不休,母亲才答应把你指给我做小厮的。”
当时他还嫌弃。
但谁能想到,风水一转,物是人非,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反而就只剩下小安。
见提起二小姐后,司卫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
小安松了口气,随后大着胆子开口道:“少爷,你和二小姐毕竟是亲兄妹,亲人之间哪儿有隔夜仇,况且夫人的身子大不如前,总该让二小姐见一面的。”
这些年来。
虽说罗家名门大族,衣食方面短不了他们母子,但罗婉的心结却难解。
她忍让的太多,退步的太多,甚至宁愿母女分离,只为了让儿子顺顺利利继承将军府,可苦心绸缪的一切,却随着司长克的死亡,烟消云散。
住在娘家的这五年。
纵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进食也越来越少,简直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
提到母亲。
司卫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小安,你说京城和边城,有什么区别?”
“边城苦寒之地,尽人皆知,自然比不得京城繁华。”小安笑着回道。
但繁华处也易生龌龊。
他转过目光,突然开口问道:“可少爷我在京城待够了,小安,你若是怕边城寒苦,我给你留些银子,你自去寻出路吧。”
“不。”
小安疯狂摇头,拒绝道:“少爷和二小姐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你们去天涯海角,小人也跟着。”
闻言。
司卫一笑,心底像放下一块石头般轻松,眸子也明亮许多,把那一信封的银票给小安后,又提笔写了封信一并给他。
然后交待道:“你把这银票,还有信给静儿。”
“哎!”
看出少爷有所改变,小安忙不迭答应,收好两样东西后,乐颠颠下了楼,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他走后没多久。
隔壁的雅间又上来一伙人。
因是用竹帘做遮挡,交谈之声便清清楚楚的透了过来,司卫动作一顿,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百花楼里,挑衅他的朱公子等人。
换作往常。
司卫肯定咽不下那口气,早就过去找茬了,但是现在,他透过窗户,朝楼下望了望。
准备等妹妹过来的时候,便立刻赶下去,他在京城这五年,跟朱公子那群纨绔,斗得有来有回,但现在想想,全是蹉跎时光!
趁着青春年少,建功立业才是正事。
他不想惹事,但一帘之隔,朱公子等人的龌龊言语,却像是夜壶泼粪似的冲进他的耳朵。
那一日百花楼被打后。
朱公子等人放下的狠话:“你给我等着!”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们之后,的确带着仆人小厮打回去了,然而弄清楚打他们的人是谁后。
不算上千户这个身份。
其背后站着的长公主、黎阳县主,甚至还可能包括太子,哪怕单拎出来,他们也都惹不起。
所以只能忍下。
这会儿到了他们常来的地盘,心中憋着的怨闷气,便再也忍耐不住,通过过嘴瘾,疯狂发泄出来。
“一个女子,长得又高又黑就不说了,力气还那么大,我去,以后谁要是娶了她呀,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娶?谁敢娶呀,就她那个模样,不倒贴一百万两银子,能嫁得出去?”
“哎哎哎,我娶呀,洞房花烛夜当晚,先一杯毒酒给她弄死,然后她当千户的那些俸禄,不都是我的了,到时候用她的钱,给我娶个美娇娘,快哉快哉。”
一团哄笑过后。
却听朱公子揶揄道:“你娶?你要是愿意做绿毛大乌龟,你就娶吧。”
话音落下。
他那群狐朋狗友,立刻附和问道:“这是何意?”
等安静下来后。
朱公子清了清嗓子,做作拿捏,故作高深的问道:“你们想想,一个女人家,在沙场上,怎么男人都没封上千户,她就能封上千户呢?”
“可别说是上阵杀敌,她爹就是个叛徒,你们指望一个叛徒的女儿去跟北然斗,笑话。”
听到这话。
一群人嘿嘿直笑,已然明白其意,却憋着一肚子坏水,故意问道:“那您给分析分析,她这千户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朱公子反问一句,眼神绕了一圈,大笑道:“睡男人睡出来的呗!”
爆竹似的笑声炸裂开来。
然而刚笑到一半。
一壶冷茶忽然从天而降,在众人中间砸裂,被茶水溅了一身,几人抹着脸慌忙起身,怒气冲冲的朝隔壁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