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财大气粗,给的报酬相当丰厚,我用这些钱给自己和白菩提添了几件新衣,换了一间更宽敞的房子,剩下的则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说到不时之需全是我的不时之需,白菩提一个灵兽既不会生病也不用吃药,偶尔受个小伤还能自行愈合,哪里需要什么钱。不像我,一副血肉之躯,做的还都是刀尖上舔血勾当。各式各样的伤药必得储备一大堆。
还记得有一次和一个白骨精斗法,她凶悍无匹,五根指头抓花了我的背脊。五道爪印盘踞在背上,就像五条狰狞的大蜈蚣。这一来,买抚平伤疤的药膏又花了不少银子。伤疤最后也没消。
白菩提总叫我嫁人,他也不想想,谁肯娶我这样的女人呢。就算真有人敢娶,我也未必愿意嫁。从小到大,我就只学了降妖除魔这么一项本事,容言德功一窍不通,贤妻良母更是做不来。
再说回不时之需,我以为不时之需只有我有,万万没想到白菩提也有了不时之需。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的正午说起,那天我又除掉了一个兴风作浪的妖怪,得了不少酬劳,心情好的不得了,回家途中路过集市买了许多菜。
回到家,做了一大桌子香喷喷的饭菜。把饭菜摆上桌,喊白菩提出来吃饭。白菩提总是嫌人间的饭菜不够美味,不如他的梦好吃,我总是不懈地致力于让他认识到人间饭菜的美妙。强迫他吃吃吃。说白了,还是我太害怕孤独,不想每次都孤零零的一个人吃饭。
白菩提从房间出来,蔫蔫坐到座位前,我还当他不想吃饭,跟我闹脾气呢,权没当回事,笑着问他说:“你这两天都没有变回梦貘的形态,是不是吃了那只梦魇之后法力有所提升啊?”
“可能是吧。”他提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慢腾腾在嘴里嚼着。“别光吃白饭啊,尝尝我做的芙蓉虾球和白灼秋葵。”我把菜一股脑儿地堆到他眼前,他挟了一块秋葵,才咽下去,脸色便一阵发白,我还在想我做的菜有那么难吃么,他已经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葡萄,你怎么了?”我大惊失色,忙跑下座位去看他。
他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浑身直冒冷汗,“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肚子?”我不明就里,掀开他的衣服,惊讶的发现他的肚子正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变圆变鼓,直胀到怪胎十月的孕妇那么大。
我捂住嘴巴,慌的手足无措。不一会儿,白菩提停止了呻吟,眼睛也闭上了,我急忙去拍他的脸,“葡萄,你醒醒,你可别吓我呀,我不逼你吃饭了还不行吗,永远也不逼了。”
“别打了,我还没死呢。只是这会儿刚好不疼了,想歇一歇。”
这一歇就歇了好几天,期间白菩提的肚子再也没疼过,胀起来的地方也没消,我建议他去看看大夫,他死活也不肯,非说他一个灵兽不可能生病。
我说等真发现是病就晚了,硬拽着他去,他抱着床柱,说什么也不肯。
我忽然放开他,说:“葡萄,你是不是怕这个样子出去给人笑话呀?”
他低垂着头,不说话。
我拉过他的手,“你来,我有办法让他们不笑话你。”把他按在梳妆镜前,扑上胭脂,头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堕马髻。他起先有些抵触,被我一个眼神瞪回去,威胁说:“你再这样不配合我就不管你了,就让你顶着这么一个大肚子。让大家都笑话你。”他老实了,任我捯饬。
白菩提本就生的十分秀气,在我的一番捯饬之下秒变风情少妇,好看的我都嫉妒了。
我带着改头换面的白菩提出了门,路上没被一个人发现,倒是吸引开了不少放荡男子的风流眼波,白菩提气呼呼的,“真想把他们那双招子挖出来!”
我安慰:“你现在治病要紧,别想那些没用。姐姐我还巴不得有人看我呢,可惜没人看不是。”
等到了医馆,我向大夫据实以告。那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大夫,听了我的话啧啧称奇,捋着一把花白胡子,把我们请到后堂,说要好好检查检查。
脉也把了,肚子也摸了,我问他白菩提究竟得了什么病,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说要请同行来好好研究研究。结果把整条医街的大夫都叫来了,围着白菩提争论不休,却争论不出个实际结果。我看白菩提被摸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忙把他偷偷扯了出来。
“这群庸医太没用了,这点小病都瞧不出来,简直太无能了!”
“这位姑娘此言差矣。”我正安慰着白菩提,却不知打哪来了个游方道士接过我的话茬,施施然走上前来同我理论,“大夫治病救人不在话下,可论驱妖除邪就力有不逮了。这位公子的情况依我看分明是被妖邪侵了体,恰恰在下就是个猎妖师,降服这种小妖对在下来讲简直是小菜一——”
“徒叔叔!”我忽然大喊。
那道士愣了几秒,仔细端详我两眼,也跟着大喊起来,“幽草丫头!”
徒叔叔叫徒有酒,和我一样,也是个猎妖师。他说他是一路跟着我和白菩提进的医馆,了解了情况后,本想趁机忽悠我们一笔,没想到还是老熟人。
说这话时,他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没心没肺地笑着。之前有听说他自行离开五灵山山门的事,没想到他竟混得这样惨。
认识他那会儿,我才只有八岁,他还有个女儿,叫徒琴琴,和我一般大小。
徒叔叔年轻时五官周正得很,人又憨憨的,很招女孩子喜欢。也是因为太招女孩子喜欢了,才牵扯出后面的一大堆麻烦。
徒琴琴就是那些麻烦之一。
她是有一天突然来到五灵山的,自称是徒叔叔的女儿,当时她也就五六岁的年纪,人小鬼大,对徒叔叔说:“我娘要嫁人了,不想要我了,她说你是我爹,叫我来找你。”
整个五灵山的人都震惊了,就问徒琴琴你娘是谁呀,徒琴琴说了一个名字,大家都默然了。大概是都知道那个名字的主人和徒叔叔有过几分纠葛吧
徒叔叔默认了徒琴琴这个女儿,也是从那是起,他身边再没有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一心一意照顾一个琴琴。我师父与五灵山的掌门人胤秋道长交好,早年带我去五灵山做客时听闻了这桩逸事。
五灵山上没什么小孩子,徒叔叔便把我领到了徒琴琴面前,跟我说琴琴性子阴郁,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叫我好好陪她玩。我颇为无语,身为客人,难道不应该是徒琴琴陪我玩?但没办法,五灵山上同龄的孩子的孩子极少,我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只好粘着徒琴琴求她跟我玩。徒琴琴那丫头又酷又冷,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跟她交上朋友。说起来,也有十多年没见了,这十多年里徒叔叔尚见过两次,琴琴却是一次也没见上,也不知那丫头现在怎么样。想到这里,我问徒叔叔,“琴琴她现在还好吧?”
徒叔叔闻言一怔,低低道:“琴琴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愕然变色,“琴琴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被一个妖怪害死的,两三年的事了。”徒叔叔拿手蹭蹭鼻子,不去看我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我说你这个丫头,徒叔叔还不容易来一趟儿,肚子还空着,你怎么也不张罗给我煮顿饭?”
我见他有意回避这件事,也就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应了一声“这就去做。”使了个眼色把白菩提叫到厨房。
到了厨房,我说:“我总觉得琴琴的事没那么简单,你逮个机会进他梦里探一探。”
他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我这还一肚子糟心事呢,哪有空去管别人。再说,都两三年的事了,就算去他梦里也未必探得出个什么。”
我哀伤不胜,感叹着生命无常,一席饭做的超级难吃,意外的是徒叔叔平时口那么叼的人竟然没有挑三拣四,闷头吃了两大碗。
饭桌上我问他这次怎么来天歌了,他说是追踪一个妖怪来的。
“妖怪?什么妖怪?”
“淫羊藿妖,你应该有所耳闻,最近天歌城的女孩接二连三地离奇失踪的,找到时皆已被夺去了贞操,吸走了元气。都是这个妖精干的。他已经在十多个城作案不下百起了。”
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淫羊藿?敢情现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成精了是吗?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确听说城里出了采花贼,还只当是个普通的采花贼,没想到竟是个妖精。”
徒叔叔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没吱声。
因为徒叔叔在天歌没有落脚的地方,我暂时收容了他。
白菩提的病依旧不见什么起色,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日子波澜起伏,很快就到了七巧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