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琮寻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一方规规整整的端砚。还有一本单薄的册子，书页泛着浅淡的黄色，缝线的位置明显是后来重新缝好的，虽用了仿旧的麻线，细细看来依稀还能辨出些微区别来。

纪琮瞳孔微微收敛一下，眼底有渴求一闪而过，眨眼间又是那副不动声色的冷淡模样，并不为这些于文人而言的无价之宝所动心。

无欲无求的谪仙模样啊……罗与欣就是吃他这一套，如斯清冷不染纤尘的人儿，叫她怎么不喜欢，怎么不魂牵梦萦呢。

“纪琮哥哥，都给你。”罗与欣嘟嘟囔囔说道，声音轻细几不可闻，把桌上的东西往纪琮跟前推了推。

“我不需要。”纪琮一心一意仍专注地盯着眼前泛黄的书页，整个人仿佛游离于俗世，只虚无缥缈的一缕魂还在。

“可这就是送给纪琮哥哥的呀。”怎么能不需要呢？她特意为他买回来的，就是想着他一定用得着。要知道，这样的待遇，就是她的几个哥哥都不曾拥有的呢。

罗与欣又伸手往前推了一把，眼见已经到了桌子边缘了，她还是无所察觉，仍执着地往前推着。

纪琮无奈，伸出修长纤细的手立起挡住快要滑落下来的一本书。他知道这些都是有市无价的老古董，他不要也就不要了，可这些珍宝该被善待。

“纪琮哥哥你看啊，这是……端砚，这是……徽墨，这是……书……”罗与欣听了知墨轩那店小二的忽悠，此时也能大概叫上名号来。

虽然她不懂明明是一方砚台而已，为什么还要叫什么端砚，可这并不影响她现在跟纪琮卖弄卖弄，现学现卖，把自己刚听来的都倒出来了。

纪琮开始听她说端砚徽墨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等听到罗与欣说这是书的时候，一向紧抿坚毅的唇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一下。

这是书？

原来罗家小姐的所学所会的也不过如此。连梁朝大儒易之绪珍藏的孤本都叫不上名来，说她学识疏漏还真是……名副其实。

纪琮恍惚间又想起刘晚来。退亲的时候他远远看了一眼。当日她躲在屏风后面的一处含羞带怯地探头看他，小女儿的娇羞隔着屏风都能感受得到。

他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照他的性子该依旧我行我素才是，那日却正襟危坐，控制着唇角扬起一抹算得上温和的弧度来。

他素来知道自己的五官偏向硬朗，不笑的模样看起来是十分不近人情的，这么笑笑，他想，刘晚应该欢喜他的吧。

注意到纪琮的表情有些微怔愣，罗与欣心下忐忑。她清楚自己肚里没有二两墨水，现学现卖，比葫芦画瓢还算在行，真让她说出个一二三来，那可真是难为她了。

“买这些做什么？”纪琮一手持正在阅读的书卷，另一手空出来随意翻动了几下罗与欣口中的书。

嗯，不错。这三本恰巧就是他想要很久了的。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让他猜猜，这小姑娘不会指着它们收买他吧？纪琮暗暗冷笑，看她这副隐隐期待想必没安好心。

罗与欣心提到嗓子眼，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纪琮，只敢时不时咕噜咕噜转动几下眼珠子偷摸斜他一眼，纤长卷翘得似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无声倾诉着主人的不安。

现在看起来倒是乖得很，不似从前那般张牙舞爪了。果然就是欺软怕硬惯了，他一板着脸她就不敢吱声了。

“拿回去给你哥哥吧，他们应当用得着。”纪琮站起身，宽厚粗糙的大掌背在身后，再配上脸上不为所动又隐隐高深莫测的表情，彻底让罗与欣心里防线崩溃了。

凭什么呀？她特意绕远去知墨轩给他买的，就这么轻飘飘地叫她拿回去。

“我不……这本来就是给纪琮哥哥的。再说……六个人也不够分的。”罗与欣娇艳的唇瓣撅的几乎能拴一头驴，桃花一般的粉面上也露出委屈的神色来。

纪琮打眼瞧去，已然有亮晶晶的眼泪水似坠非坠，只噙在眼眶里打转转，看起来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