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子常客听闻红缨姑娘生了病,连日来送的礼物愈发奢华,每日晨起第一件事,照旧是清点满桌子的珠光宝气。
小丫头帮忙在登记册子上添了几笔,前后一核算,欢喜道:“这几日姑娘生病,拢共收了大小粉珍珠十三串,玉如意三柄,白玉观音一尊,上等玉器二十一件,翡翠镯子六只,还有银钗发冠三套,碧罗流仙裙两身。比上个月足足多了两倍,按着姑娘的规矩,择一半送给花姑姑,取一些打发楼中侍女,剩下的全部封进藏宝箱。”
我抬手懒洋洋道:“你去办吧,无需同我汇报了。”
小丫头欢喜点头,按着红缨的习惯,打开柜子,帮红缨把珠宝藏起来。
不经意间一只淡紫色香囊从小丫头的手边掉了下来,我挺直脊背坐起身子,“那是什么?”
小丫头闻言低头,利索的拾起了香囊,小跑着送过来,歉意道:“对不起姑娘,是小乔不好,弄脏了姑娘绣的香囊。”
红缨绣的?来回翻看着香囊上的绣花图案,祥云白鹤,甚是清雅,针脚错落有序,手艺还是极好的。
“哦,没事,不过是一只香囊罢了,还好着呢,没脏。”随手将香囊放在了桌子上,我捏起小香炉的雕花盖子,侧身往炉子中添些香料。
小丫头瘪瘪嘴怯怯问道:“姑娘,您,是不是生气了?”
“嗯?”我不解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添着手头香粉:“此话怎讲?”
小丫头拧着袖子道:“这香囊,姑娘以前可是宝贝的很,每日夜里睡觉前都会拿出来看上几眼,摸上几回,奴婢素日里连碰都不敢碰……姑娘是否在责怪沨祭公子昨日回来未第一时间来这里看姑娘?以前但凡沨祭公子出门办事,姑娘都吩咐奴婢多加注意着沨祭公子的动向,若沨祭公子归来,必要第一个告知姑娘,好让姑娘放心……可姑娘现在,都不在意这些了,奴婢知道,一定是那沨祭公子太不解风情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姑娘,姑娘这是假装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早就难过的厉害,自打沨祭公子离开后,姑娘就病倒了,连这身子,也日渐消瘦了……”
“……”嗯,这让我如何解释为好呢?总不能所说,我是个假的,我并不喜欢沨祭吧!
正当我琢磨着要如何去敷衍小丫头的话时,房间的门却是不知被哪个缺德的破开了,我昂头收回思绪,只见大步迈进门而来的是位蓝衣公子,那公子锦衣华冠,相貌堂堂,眸带紧张之色,一阵风般扫到我面前,先是呆呆看了我少顷,后又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琉璃瓶,强塞到我手里:“快,喝了它!”
“啊……?”我有些晕,好在小丫头于一旁行礼问安,这才让我清楚了面前人的身份。
“见过少君。”
少君?北荒少君那个败家子儿子?原来就是他啊!新奇的打量着他,他见我没有反应,便又握紧我的手急忙道:“还愣着干嘛?这可是我从乐水神女的莲花池子里取来的天水,往常只用来给天帝天后泡茶,喝一口,能散周身戾气,可令灵台清明,对你的嗓子也有奇效,只要你喝下去嗓子便可恢复如初,你都病了几日了还不见好,我委实是心疼的慌。”
这家伙,匆匆忙忙赶来就是为了给红缨送药的?看来,是个痴情种。只不过这天水……
挥袖收回琉璃瓶,我咳了咳,昂头看他,“先缓一缓,待用过早饭再饮也不迟。”
他看着琉璃瓶消失的地方顿了顿,尔后清醒,软下语气道:“那你记着,一定要喝,若是觉着唱累了,想要歇息歇息,那便同花姑说,先休息一个月。”
“嗯,好。”我点头,目光躲闪着看向别处。男子坐在我对面安静了良久,忽发现了桌上那枚白鹤香囊,眼里聚起了几分欣喜,拿起东西,他极为爱惜的抚了抚香囊上的图案,欣然道:“这么多年了,红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白鹤,绣的真好看。”
我抬袖隔着面纱,再咳了咳,“谢少君夸奖。”
一句话说完,他眉心陡然一敛,脸上浮起几分苍白,牵强保持笑色,他失落道:“还是这样生疏,缨儿,你我之间,何时能,不这样陌生?”
“呃……”感情是冷着他的心了?我抿了抿唇角,颇有些为难的低头,偷偷瞥见他的脸色愈发不大好,我心虚开口:“那个,你不是挺喜欢这只香囊的么?若不然,你拿去吧。”
他听我如此一说,双眼当即泛了光,激动万分道:“缨儿,你的意思是,把这东西送给我?”
我点头,送给你送给你当然送给你,要不然你不得在我面前拉一辈子的驴脸啊!
“真好,缨儿,这是你第一次送东西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大男人一时开心的像个小孩子,我无奈的暗中叹了口气,不禁为他感到悲哀,也不晓得那红缨到底是如何想的,放着一个好好的如意郎君不要,偏要去喜欢那个城府极深,狼心狗肺的沨祭,这眼光,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成功打发走了北荒上君家的败家儿子,我原是打算继续闭门睡觉来着,哪知床前的声声轻叹起伏有序,吵得我根本合不上眼。
我卧在雕花小床上,翻身侧过来,单手撑着腮帮子问那帘帐外的小丫头:“发生什么事了?你这般哀叹,所为哪般?”
小丫头笔直的站在一重红纱外,摇头感慨道:“以前姑娘痴迷沨祭公子不可自拔的时候,奴婢愁,如今见姑娘释怀了,奴婢更愁,姑娘,奴婢知道你心里苦,若是难受你便同奴婢说,说出来至少会好受些,以前姑娘伤心还晓得弹琵琶,现在,那琵琶已经搁置两三日了,姑娘您这样闷着,奴婢真是担心姑娘!”
我托着脑袋纳闷了:“我现在的样子瞧着很难受么?我何时说过,我心头不舒服了?”
小丫头又是沉沉一叹,摇头道:“那香囊姑娘原本就是要送给沨祭公子的,可这都两个月了,姑娘还是没送出去,姑娘以前每日都对着那枚香囊说话叹气,如今竟然眉头不皱一下的就将香囊赠给了少君,可见姑娘一定是被沨祭公子伤透了心。姑娘定是强装着表面释怀,可实则,姑娘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想通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苦苦痴念沨祭公子数万年。姑娘心头难过,奴婢也愁啊,愁的头发都掉了!”
“……”算了我还是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