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样的事情,赵佶对他很是喜爱,虽说最后降他为榜眼,但那只是为了避闲,众人都知道,他才是实实在在的状元及第。因此,他在东京城才名大嗓。今日来此,不过是随意闲逛,听说师师在这里,他便过来看看。
与他同桌的,是个面目英挺,身材修长的朗朗男子。神色平和,不卑不亢,可是似乎对赵楷其实并不多少恭敬,只是以平常人待之。
反而倒是赵谐对他显得有些恭敬,似乎还颇有种讨好的意思。
听得师师唱完,赵楷笑着问道:“丰神兄,此作如何?”
这男子名叫余丰神,来历颇为神秘,半个月前与赵楷结识,展现了一些异乎常人的手段,赵楷惊为天人,自此便将他一直带在身边,颇为礼敬,也在此其间,为他引荐了“真达灵先生”林灵素。
前段时间两人还一同拜访过“天下武道宗师”第一人的周侗,相处起来倒是颇为愉快。
余丰神听他问起,笑道:“诗词一道,我不懂。倒是台上那女子长的很漂亮。”
他这话说完,赵楷微微一愣,继而脸上显露出了难色,以为他看上了李师师,想要那啥。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左右不过是妓子,赎了身送与他也自我不可。
然而赵楷近几日却隐隐听内侍说,这位李师师大家,似乎被他那“道君教主皇帝”的父亲看中了,不日将会过来临幸。于是此刻,在面对余丰神这样的要求,他倒是有些为难了。
余丰神瞧出了他的想法,笑着摇摇头道:“殿下想多了,我并未有染指这女子的想法,只是觉得她好看而已。”
赵楷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言道:“若丰神兄有兴致,我府上倒是有些别样风情的女子,可送与丰神兄。”
余丰神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台上的李师师轻轻呼了口气,冲着众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说道:“不知还有哪位相公写来大作,师师今日左右无事,与众位相公演来。”
众人与她客气一番,赞了几声,有的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词作,递上来让她品鉴。有的则提着笔,搜肠刮肚的想着该写些什么。
却在此时,有婢女进来,将一张托盘放在师师面前,底声说了几句什么。师师轻轻点头,拿起托盘上的折纸,打开看去。
只看了第一句,她的双眼便亮了起来,心头也微微颤了颤。
“醉里挑灯看剑!”
那“寒夜挑灯看到的剑”似是泛着点点寒芒,直击她的心头。下一句“梦回吹角连营”的转折,直接让她想到了铁甲衣寒,将士激烈,午夜似有敌来袭,号角连声。
勾勒以往,似有种东坡居士“西北望,射天狼”的感觉,倒又有所不同。一个铁血犹然,一个豪迈大气。
通篇读下来,她觉得一股颤栗的情绪自尾椎骨一直袭向脑门,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更是让她这个“老姑娘”觉得悲伤。
是啊,威武的将军,年轻时风光无限,但是到了晚年,可不就是悲凉下场吗?与她这样被人捧到极高的欢场女子,又有何分别?
这大宋近年来的靡靡之音她也是听够了,婉约派周邦彦与易安居士为此道宗匠,却很少再有豪放派大作问世。而新得之词,却让她感佩良多。
轻轻舒了口气,师师微微一笑,向那婢女道:“有请明阳先生。”
婢女领命下去。
师师却在想,能写出这般好词之人,想必应是位饱经沧桑,又义愤填膺老先生,金戈铁马之声,在这词作之中回响当然。有如此气势,难道是西北的某个名士,而且还是见识过战阵之人?应当是了,他应是在种家两相公麾下效力的,目睹了西军大胜党项,而后被裁撤卸甲,所以才会写出如此豪迈而又悲凉之作。
师师这样想着,却又多了几分愤闷。
……
另一边,李玄接到师师有请的信号,淡然而又沉着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跟着伙计从雅室中走出。朱贵亦步亦趋的随在后面。
走了几步,李玄看了看手中折扇,回头问道:“阿贵,你说大冬天拿把扇子是不是太烧包了?”
朱贵愣了愣,然后笑道:“别人拿是烧包,哥……公子拿便是风度了。”
李玄哈哈一笑:“有理。”
然后继续向着雅居院走去。
引路的伙计心说,自说自夸,好不要脸……
不多时,李玄到了雅居院,举目四下里看了看,尽是书生文士,身上绸织似锦。而他一身粗布灰白袍的打扮,此时倒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瞧了片刻,他的目光略微在郓王赵楷那一桌上停了停,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觉得赵楷身边的那个英挺公子气质有些与众不同。
但也没多想,只是略微的停了停,然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中央台子上那个温婉而又妩媚的女子身上。心头暗赞:“果然够漂亮!”
婢女在李师师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师师抬目,看向李玄,眼神中略微透出了些许讶然,有些不敢相信。说好的饱经沧桑的老先生呢?怎么变成了一个俏俊的公子了?而且,这公子她不久前还看到过……
心中虽有些许波澜,但面色却依旧平缓,见李玄正在看她,她便轻轻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尽是芳华。
而后开言道:“诸位相公,偶得一新词,请诸位品鉴。”
雅居之中,众人听他这般说法,皆都静了下来,以为是在场的哪位才子刚刚递上去的词作,得了师师的法眼,此刻便要开始表演了。他们倒是没有注意到刚刚进入雅居的李玄。
师师继续道:“是一首《破阵子》,还请诸位品评。”
豪放派啊,近来倒是少见。此类词作如今已经不流行了,作词之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名士,师师应是想以此来调节气氛,作词之人也应是这样想的,到时布了名字,大家笑话打趣一番就是。
赵楷却微微点头,心说,这《破阵子》能入李师师的法眼,想来不凡,但也要看功底如何,若是只为搏个出彩,不免落了下乘。这样想着,转头看向余丰神,想说他对此词的看法时,却见余丰神嘴角带着一丝让人瞧不明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