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甲板、桅杆上,白羽红喙的鸥鸟,三五成群的停歇在上面,此起彼伏的啼唤声打破了海天间的宁静,红日初升,洒下一片娇红。
早早便起来了的郑大海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手搭凉棚,极目远眺,远处一点模糊的棱角在眼中愈渐清晰,那是村北山上的望夫涯,出海家人盼归瞭望的地方。
看到它,也就等于看到家了,没准儿现在海生娘正站在上面焦急的等待呢。
海风习习,吹拂着望眼,身后不一会儿,站满了王老大,陈三,小春儿等人,连腿脚受伤未愈的老穆头都跟出来了,快要到家了,离家越近,心里越迫切,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那无比亲切的望夫涯。
郑老大问小春儿:“海生和那小家伙儿醒了没,我刚刚看了看那小船儿里的老头,身上已经不烫人了,不过还是没醒,你们过来时住没注意到,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春儿摇摇头答道:“我们出来时都去看那个老人家了,是不烫了,可还是没醒,也没死,还有气息,我感觉他是在昏迷呢,海生醒了,和小家伙儿玩呢,长柱去做饭去了,一会儿那小家伙儿该饿了。对了,我去帮长柱去,让他去看看那老人家怎么样了!”
说完也不待郑大海说话,便转身往船舱跑去。
陈三儿接着话头说道:“郑大哥,我看那老头没事,不烧了,还喘着气儿,没准儿靠岸他就醒了,就算还不醒,那等靠岸了,咱就可以找郎中给瞧瞧了,长柱那两下子,还是不行!”
王老大在旁边鄙夷的瞥了陈三儿一眼说道:“就你行,长柱医术不行,人家还能做饭烧菜,你呢?就嘴行。”
陈三挠头一笑,也不生气,嘻笑着回道:“王老大,这你可有点冤枉我,我说长柱没别的意思,咱不是说救人么,再有,我不止嘴行啊,我力气也不错啊!活儿我可没少干,你问郑大哥,是不是!”
郑老大笑着打断俩人的拌嘴,说道:“这是要到家了,都高兴了吧,还有闲心拌嘴了,呵呵,省点力气,等靠岸了,好抬海货,走,进舱吃饭,估计长柱小春儿都弄好了。”
几人笑闹着,回到舱里,海生和小春儿长柱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早过来坐下了,小春儿抱着小家伙儿,海生正端着一碗鱼粥在专注的小心翼翼的喂着那张能吃的小嘴儿。
小船里的老者依旧没有醒,像睡着了一样。
吃过饭,各自忙去,长柱又去看看小船内的老者,已经把过脉了,脉相很稳,气息不乱,按说,应该是好了啊,可就是不醒,这病也太奇怪了!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就去忙了。
天过午时,熟悉的小海港,已经出现在眼前,简易的码头上,栈桥上站了几十号人,此时,正扬手欢呼呢。
今儿轮到老穆头小儿子穆成在望夫崖上值海,值海----是他们自己设的规矩,就是在家人出海后,家属掐算着船快回时的日子,提前轮着在涯上观望,好在船到时有些准备。
一般船都会赶在白天回来,有半夜到的也会在近海停一晚,等天亮再进港,反正家就在眼前,也不差那几个时辰。
一大早,穆成就爬上涯去了,远远就看到了郑老大的大船,于是兴奋的回到村里,奔走相告。
海生娘知道信儿后,激动不已,盼天盼地的,终于把这爷俩盼回来了。
收拾了一番,就和大伙儿来到港湾码头这等着了。
船终于靠岸了,沉锚锁桩搭好跳板,船上众人就开始招呼自家人来搬海货,之前都分好了份数,王老大,老穆头领着大伙儿和家人,挨个的分下去,看着这一次比往常多分了快一半,家人都乐颠颠地夸着郑老大,穆成看他爹受伤了,赶紧把他爹替换下来,让家人把老穆头送回家。
海生娘没管其他的,上了船就找海生,穿过来往的人群,在舱门口里,看到了坐在长条桌旁的海生,还有海生怀里抱着的孩子。
大伙儿都忙着,海生就主动把孩子接过去哄着,他虽然也是个八岁的孩子,可个子高,长的壮实,抱着这个小家伙儿,倒也轻而易举。
海生娘看到海生一愣,这出趟海咋还抱个孩子回来!
海生看到娘,带着哭腔喊着他娘,他娘急忙小跑过去,蹲下,爱怜的摸着儿子的头和胳膊腿,上下打量着,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嘴里念叨着:“海生呐,可想死娘了,这出去一趟,有没有累着,伤着!还有,这是哪来的孩子啊!”
海生毕竟是小孩子,离开娘几天,这时候看到娘在眼前,小孩儿性子便来了,含着眼泪,带着哭腔,开始颠三倒四的跟他娘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儿。
海生娘边听着边把小家伙儿接到自己怀里,小家伙儿此时没哭没闹,许是中午刚吃过鱼粥,这时有点恹恹欲睡了,长长的睫毛,已经眯缝上了,身上还是那件裙甲,船上也没有什么能给孩子用的,就这一直将就着。
海生娘大概听明白了咋回事后,吓的一身冷汗,赶紧一手拽着海生,往外走。
太吓人了还遇上风暴了,这爷俩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就没法活了,还好海神爷保佑啊!不枉我这些天烧香上供。
赶紧回家,给孩子压压惊去,路过舱门口,看到了海生说的那个老爷爷,像睡着了一样,一点动静没有,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有郑大海他们呢。
和郑大海打了声招呼,就抱着小家伙儿和海生回家去了。
郑大海等着大伙儿分完海货,把陈三留了下来,他就孤家寡人一个,每次的海货都是放在郑大海这一起,等卖的时候也是一起卖,然后分些钱给他就行,说白了,就当是郑大海的雇工一样,反正郑大海从不亏待他。
大伙儿走时都过来问郑大海需不需要帮忙,大家都知道,这船上还有个不死不活的老头没地儿处置呢,郑大海告诉他们不用,有陈三在就够了。
经历了风暴之险,大伙儿都归家心切,也没再客气,就都兴高采烈的散去。
郑大海和陈三看了看老者,还是没什么起色,就抬起小船,下了船,往家走去,小船极轻,再加上老者也不太健壮,俩人抬着倒没感到吃力。
他们生活的这个渔村叫安海村,之所以叫安海村,是因为整个村子东西狭长,南北有山,两山接海处为峭壁悬崖,微微相拢,把一湾近海环抱其中,形成一个天然的小海港,把风暴海浪挡在其外,给村民出海行船打渔,提供了很大的安全和方便,所以先人们把村子改为安海村,至于以前叫啥,那就没人知道了。
村子东边靠海,西边有条土路,通往大风镇,土路贯穿整个村子,直到海边码头,南北也有条路,连接南北进山的山路,两条路十字交汇,把安海村分成了四块,每块地儿有那么二三十户人家。
这大大小小的一百多户人家,基本上都以打渔为生,原来也有几家猎户,但南北山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能打的猎物极少,近几年干脆绝了生迹,很难听到说谁谁谁在山上打到野味了,这几家猎户没办法也都学着下海打渔了。
郑大海的家,离海湾码头处不远,这两年生活好些了,重新垒了几间新房,留着给海生娶媳妇用。
结实高大的木门,宽敞的院子,几排整齐的晾杆架子上,挂着一串串海生娘晾的海货,这个时节,他们这也不太冷,海风和暖阳可以让海货的存储变的更长久。
抬着小船进了院子,海生娘便迎了出来,刚把那个新来的小家伙儿安顿好,海生也乏累了,也跟着睡去,听到门响,知道这是郑大海回来了,迎了出来,帮着郑大海和陈三把小船抬到了厢房,把小船放到地中央,郑大海和陈三把老者小心的抬出来,放到床上,盖上了棉被,郑大海就让陈三去找长柱,和长柱去趟镇里,看看长柱师父在不在,让他师父过来给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
陈三走后,海生娘小声的问郑大海:“孩儿他爹,海生说这个老人家和那小孩子是躺这船里在海上漂着的,是吗?”
郑大海点头称是。
“那咱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历,就这样救了,万一有啥事连累上咱们,可咋办!你看看这老人家身上的伤和血,没准儿是惹的啥杀身大祸。
要是这老人家能活过来,那咱救也就救了,送他们些盘缠,让他们离开,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死了,那孩子可就得咱们养着了,我倒不是怕养孩子,我是怕被牵连上啥祸端。”
郑大海沉默地听着媳妇的话,觉的女人心细,说的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在船上时是没办法,不救,这两个肯定是没活路,现在到家了,要是这老头醒了,养养身体,再给些盘缠,让他带着孩子离开,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这老头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等郎中来了,治治看吧!完事再说。
想着,郑大海对海生娘说:“嗯,这些先不去想,把人救活了,再说!”
“嗯!听你的,我去烧饭,一会等海生醒了,咱们得庆祝庆祝了,你爷俩死里逃生,可把我吓坏了!给你俩好好补补。”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红,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