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没到,天就已经黑了。
化验室里空荡荡的,同事们早都下班作了鸟兽散,我从显微镜上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也准备回家。
划卡出了实验室的门,我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一楼大厅的灯亮着,夜里值班的老王已经来了,坐在会客沙发上,弓着身子吃花生米。
他身旁坐了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就着烟灰缸在剥一只鸡蛋,黝黑粗糙的手指跟嫩白的蛋清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女人是食堂大妈三个月前给老王介绍的一个寡妇,两人相处得很好,听说快领证了,大家干脆就都改口叫她王嫂。
我裹紧风衣走过去打招呼,“王嫂,又来送饭?”
“是啊。”王嫂热情地招招手,“过来一起吃点?”
她又忧心忡忡地看看窗外:“凌霜,这么大的雨,孙泽不来接你?”
我笑,“他忙,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其实我不知道孙泽是不是真忙,不过我知道,别说是下大雨,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不会来接我。
“雨太大了,先歇会儿再走,不然你车泡水里,半步都别想动。”老王喝着茶水吃花生,脸上的表情总是照喝啤酒来得黯淡些。
他说得不错,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实在是操蛋得让人一言难尽。
王嫂给我递过来一个鸡蛋,我摆摆手,要了一杯茶喝着。
大厅里的电视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我靠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
“别动!”
老王忽然冲我喊了一声,我不懂他的用意,他皱着眉头,指指电视屏幕,“往回拨,刚才那个台……”
我试探着往回拨,一边拨一边看他的脸色,直到他一直伸着的手指一顿,“对,停下,就这个!”
我会意,把音量调大了些,遥控器放到茶几上一推,推到老王的面前。
那是一个本地的新闻频道,摄像机不太稳,画面不停晃动,画外音的解说词也颠三倒四,甚至可以听到解说员喘息的声音。
画面里有条河,河边围了许多人。
好像是有人跳河了。
镜头越拉越近,河水里的确有什么东西在起伏,过了一会儿,有救援的人游过去,眼看就要抓到落水的人了。
然后,忽然就乱了。
救援的人拼命往回游,不停呼喊着什么,我听到解说员喊了一句,“死了?”
之后解说员再没说话,很快,有警笛响起,河边被拉上了警戒线。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这次直播救援没有任何定论,甩了一句“请等待本台记者后续报道”,直接切了广告。
老王和王嫂看得聚精会神,王嫂没反应过来,拿手捅捅老王,“怎么不救了?淹死了?死也得捞上来啊?”
老王拿过茶水一饮而尽,“不是刚淹死的。”
“啥?”王嫂吓了一跳,看看我。
我懒得参与这种话题,揉揉头站起身,挑了一把黑色的便民伞,“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这雨是不会小,老王,王嫂,我先回去了。”
王嫂哎了两声想挽留,老王继续吃花生,我一脚踏出大门时,他的话和外头的冷风一起灌进我的耳朵,弄得我一激灵,“凌霜,看来明后天,你又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