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洲听到声响，像炮仗似的冲出来，左手还吊着没缠好的纱布：“蒋氏你说我女儿是什么，你敢再说一遍？我温老二放话在这了，小五回来我们自己养，你们休要再说三道四。”

蒋氏挽了挽耳边的发，不以为意：“自己养还不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我身为家里一份子，还不能说了？”

陶氏也听不下去，从厨房里钻了出来：“他三婶，小五好歹是你侄女儿。她好不容易摆脱梁家回来了，你还挤兑她，像个什么长辈样。”

提到这陶氏眼圈红了，最见不得女儿受委屈。温婳轻拍她的肩，用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娘没事，只要你和爹不妥协，他们就是耍嘴皮子而已，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温婳眼神淡漠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的神情，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陶氏诧异得眼泪也收了回去，奇怪的盯着女儿。

这孩子从小被父母和两个哥哥宠着长大，半点委屈受不得，小时候惹事嘴一扁就往她怀里躲。说得好听就是柔弱，难听点就是被她和温远洲养怂了。

莫不是在婆家受了三年苦，承受打击能力强了许多？陶氏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

嫂如母，蒋氏再泼，还得顾念说这话的是二嫂，于是放缓声音：“二嫂，你也别怪我多嘴，这要长期生活在一起的是人，又不是小猫小狗的，不把问题捊清了这个家怎么安宁。爹，你说呢？”

这时又有一老太婆从正屋里蹒跚而出，走到温老爷子温大宏身边一言不发。显然家主在说话的时候，她这个主母也是不敢插嘴的。

温玉石没把他们当回事，继续在妹妹耳边念叨：“这是阿奶孙秀莲，孙氏。她奈何不过爷爷，爷爷奈何不过爹，所以你也不用怕。”

温婳抿唇憋笑，听二哥说话真有意思，跟听故事似的。

基本大人都到齐了，剩下两个小的，一个看上去十三岁模样的女孩儿，抱着一个小婴儿在边上牙牙学步，不时张望过来，但没有站进这个严肃的圈子。

温老爷子便开口：“老二，就不能在外头盖间屋子给她住？”

温远洲一下子寒了心：“爹，你可以不把她当孙女，她却是我女儿。我让玉堂和玉石挤一个房间，腾出玉石的房间给小五住就是。”

身为家主，表面上的公平得维持，否则家里得闹矛盾，不安宁。这话就惹怒了温老爷子：“只是叫她搬出去住，怎么就不把她当孙女了。说实在话毕竟是个寡妇么，容易招惹是非。”

话一急就暴露本性了。不想留下来给温家招惹是非，却让人家流落在外自生自灭，只要别祸害到他家就行。

“爷爷，我已与梁品超和离，依旧算是未出阁的温家女儿，住在温家天经地义。”温婳终于开口了。

温老爷子脸色变了变：“你——”

温远洲也反应过来，附议：“温家的女儿就该在温家住，除非有规矩说寡妇不能回家住，里正来赶人。否则小五就住定了。”

温婳莞尔，这就对了。跟不讲情义的人，说再多感人的大道理他们也听不进去，不如就用规矩来压他们。

权衡了下，温老爷子沉着脸：“既然这样，以前那些坏毛病就要改掉，让我发现丁点不对，我不仅是你爷爷，还是这个家的家主。”他也没法让里正来赶人不是？

“呜呼哀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有女如此名声败坏，尖牙利齿，今后福兮祸兮？”那个穿着斯斯文文青布褂的中年男人开口，满口酸气。

温玉石登时就不舒服了，又不知如何反驳，悄悄对妹妹道：“这是大伯温远鹏。年轻时考中了秀才，后来就考到现在也没往上一步。索性当起了私塾里的启蒙夫子，平日说话阴阳怪气的……这话我就听不懂。”

温婳听出来，这个人乃一时感慨，似是又不想说得太明白，知道大局已定，说出来也无用。也或者说给能听懂的人就是，比如温老爷子听完这话后，脸色就沉了下去。

“大伯这话的意思是，悲哀悲哀，我这样的人，是难以相处的，我名声败坏，牙尖嘴利，不知道收留了进来，今后是福是祸？大伯的意思，想说是祸吧。”温婳将他的话点名出来，让大家都听得明白。

没见过自己说自己坏话说得那么坦白，温远鹏呆了呆：“你——”

温远洲听有人这么骂自己宝贝女儿还得了，即使是长兄，也准备撸起袖子上去理论一番了。

可温婳立即又开口道：“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家。既然我已决定住在温家，大伯，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应该说不好的让大家产生罅隙，而是该齐心协力让温家欣欣向荣。对么，大伯，爷爷？”

作为一家之主，最希望看到的当然是一家团结。即便这话是从他不屑的孙女口里说出的，温老爷子也止不住点头：“行了老大，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温婳柔和的笑，字句却铿锵有力，目光扫过王氏江氏一排人：“既然我的刺都挑完了，那以后大家就没有罅隙，再有人拿以前的事念叨，那就是在质疑爷爷的话了。”

这就叫一声不吭，一鸣惊人！等他们倾囊倒箧完毕，她才一语否定。温远鹏是读过书的，登时诧异的看向这个三年不见的小侄女。温老爷子经历的风雨多，也明白了温婳的厉害之处，心头暗暗发惊。

气氛僵持时，两个少女盈盈从外边走了进来。

一个纤腰软骨、步伐轻飘、皮肤白净。另一个差去不止一个层次，肤色微黄，举止大咧，但若不跟另一个比，也算个清秀的可人儿。

那个较为粗咧的走到王氏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这么看来这人定是王氏的女儿，否则不会一有事就找她说，还这般贴近。温玉石果然就在耳边道：“她是温语薇，大娘的第三个女儿，你的堂妹。另一个是温语芙，大娘的二女儿，比你大一岁是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