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清、黄雪儿和陈二逐问过陈玄烙这一个多月经历而不得答案后，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多问一句。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反常与这段经历有关。

而陈玄烙，除了回来当天坐在榕树下流泪过一次后，便又恢复了正常。

每日起早贪黑的修炼，平静的脸上永远看不出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陈二逐每日都会来陪他一段时间。

几天后的这一天，陈玄烙耗尽灵力锤炼道兵之后，刚从榕树下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刺眼阳光，就正好看到黄天清从大月山下来。

黄天清走向了他，目光有些沉重。陈玄烙心中猛地一跳，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玄烙啊，黄唯道从中土封天台带回了一些消息。”

黄天清说着这句话，走过了陈玄烙，走到木屋的竹椅躺下。

陈玄烙默默的跟在后面，等黄天清坐下后，他也坐在了屋檐下。脸色依旧平静，轻声道：“说吧。”

在开口说起封天台战果之时，黄天清先问了一句：“说起战果之前，我很好奇无量剑仙与你可有关系？”

陈玄烙低头看着地面道：“他是我师父。”

“你师父？”虽然原本就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却免不了还是震惊，震惊之中，又带着一份质疑。

陈玄烙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你怎么会拜他为师？”黄天清忍不住问道。

陈玄烙微微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看地面，轻轻说道：“跟我说说那一战结果吧。”

黄天清微微一怔，见他不愿多说，敛了敛心神，开始说起了黄唯道带回来的战斗结果：“无量剑仙身死道消，连神魂都被饕餮吞食了。”

陈玄烙定定的望着地面出神，脸色看不出喜怒哀乐。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拦不住那个态度不坚决却非去不可的臭道士。他想不明白，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子而去送死呢？臭道士说那个女子算是他师娘，难道师娘会不希望他好好活着吗？

黄天清不知陈玄烙所想，看了一眼他继续道：“黄唯道说，那一战惊天动地，世上仙人怕是到了一半不止。无量剑仙一手无量剑河举目皆有剑，饕餮一只虚无魔镜吞噬剑河。两者斗得山崩地裂，虚空都被打碎，饕餮虚无魔镜弱了一分，镜面出现裂痕。这小小的损坏不大，但落入仙人眼中，都以为饕餮必败无疑。但剑仙却突然吐血，不知何故。后饕餮施展吞天术，吞噬天地。无量剑仙一语成谶施展吞天咒，漫天灵力尽入口中。两者再战，饕餮身中三千剑，眼看便要败北。却不想，饕餮口中幻化一道女子虚影，剑仙至强的最后一剑迟迟没有落下。反而被饕餮全力一击毁了肉身，吞掉了神魂，就此败北。饕餮一战成名，以仙三击败仙六，名震大荒土。有人看出剑仙带伤而战，无量剑仙虽败，却仍有威名。”

说完，黄天清又看向了陈玄烙，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却见他脸色依旧，毫无变化。

脸色依旧的陈玄烙突然问道：“那把黄铜老剑呢？毁了吗？”

听此一言，黄天清此刻终于相信陈玄烙拜了无量剑仙为师。黄唯道只是跟他提了一句无量剑仙使用的黄铜老剑，而讲述过程，他并未提及。

此时陈玄烙问起，若不是亲眼见过，怎么会知晓。再加上那一战开始之前，陈玄烙就被送了回来。联想起来，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无量剑仙带伤一战应该是真，但也知道自己必败，所以才将陈玄烙送了回来。陈玄烙的异常，估计也与此有关。只是这其中详细，却不得而知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黄天清也没有细问，只是答道：“那把剑，插在了中土封天台中心。”

陈玄烙沉默了，脸上依旧不见悲伤。

落入黄天清眼中，着实有些奇怪。自己的师父战死，他难道毫无感觉吗？

不过也不知陈玄烙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黄天清不好猜测。说完后，由着他沉默不语，自个儿又喝起了茶。

陈玄烙呆呆的看了许久的地面，忽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问了一个与封天台一战无关的事情。

“对了老宗主，你可知道那猩红液体的来历？又是如何被那和黄唯道一样的人带到了黎山之上的？”

黄天清不知他此问何意，却还是娓娓道来。

发现猩红液体的乃是黄唯道的孪生兄弟黄唯修，是岳华宗的一位剑仙。十五年前，黄唯修外出历练，在一处人迹罕至的绝地之内亲眼目睹了猩红液体的诞生。猩红液体诞生伴随可怕异象，似有恶鬼哀鸣。黄唯修觉得是不凡之物，便带回了山。可惜猩红液体万物不侵，也不知道有何作用，便一直放着在山上。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几个月前，突然有黑袍人来偷。黄唯道不在宗内，黄唯修便只身追赶。当晚也不知道追出去几千里，总之之后就再无音信。黄唯道心生感言，连夜赶回。他二人因为孪生，修炼出了金眼神通，可以看到对方所见。当夜尝试多次，却没有回应，心生不妙。直到第二日清晨，神通奏效，刚好看到转交液体的那一幕，于是便下山将陈玄烙带了回来。据黄唯道所说，当日第一眼望见陈玄烙，便窥探他全身，可见皮肉之下，猩红液体正往灵海收缩。当时不知何故，后来震开灵海，想来与此有关。

黄天清忽然叹道：“那黄唯修，是雪儿的爹。”

陈玄烙抬头，目光中有些惊讶，忽然想起之前跟她说起经过，她看向自己腹部的异样。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猩红液体一卷黄唯修的尸体便消失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默默的听完，也忽然想起了那日清晨自己起早上山。若不是滑落山谷，若不是黄唯修坠入黎山，若不是砍出了那一刀砍裂瓶子，这一切就不会开始。

他原本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因为那一刀，他的命变得不同。他成了一个修仙者，还成了臭道士口中的第一魔体，是臭道士信奉的再开天门之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刀。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佛门说，一切皆是定数。

道门说，天命不可违。

陈玄烙提了提绑在腰间的葫芦，抬头盯着天空道：“天道在上，世界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黄天清眼中显露惊讶，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陈玄烙口中。

陈玄烙忽然又叹道：“我下山走走。”

黄天清点点头，不说什么。每个人面对悲痛的事情都有自己的方法，也许陈玄烙看起来平静，内心早已万箭穿心也说不定。

陈玄烙起身，缓步从东南方向下山。

他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他想着黄天清描绘的战斗经过，想起了臭道士浑身是血的模样。那个女子，应该是师娘的模样吧，否则他怎么舍不得落剑。死之前能看到师娘，对于臭道士那脾性来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那么在乎脸面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在下面觉不觉得输了丢人。

还有那把黄铜老剑，插在封天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去抢走，毕竟是不凡道兵。若是没有抢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捡回来？

下了山，树影重重，更显得独自走在山道上的陈玄烙一人孤单。

陈玄烙走了半天，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忽然在一处河边遇上了王昊。

王昊站在水面上，还是那副模样。看到陈玄烙，微微点头示意。

陈玄烙稍微驻足，正是和王昊在山涧并肩一战后，才被臭道士掳走的。

“听说你晋入凝纹境，恭喜。”

对于陈玄烙回来，王昊早有耳闻。此时看见也不觉得惊讶，对于陈玄烙失踪这么久的经历也并不好奇，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多谢，好久不见。”

陈玄烙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交谈。一是此时没心情，二是实在不知该谈些什么。

陈玄烙继续往前走，王昊看着他走远，直到身影走入林间道消失不见，才转而望向天际悄然叹息一声。因为这个男子要去看一眼枪头出处，他亲眼目睹亲弟弟王悦死亡。也是因为这个男子，他完善道心，晋入了凝纹。

此时再见，自然想起了那一场凶险的围杀，想起了弟弟死前的画面。

心神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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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土，灵云洞天。

梁老鬼在空岛中心大殿听到了前去观战的仙人说起战果，悄然叹息一声，失了清修的心，起身从金柱落地，缓缓走出大殿。

他并没有亲自前去观战。

原先就听司徒说起过李剑一与天算子的话，心中对这样的结果已有预测。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成真了。

走出大殿，梁老鬼的身躯佝偻了一分。

他慢慢的走回了大殿，登上了二层，望着一处顶梁柱怔怔出神。

早些天，老友司徒还毫无形象的躺在那里睡觉。

灵海亮起一阵金光，一个木盒从梁老鬼灵海飞了出来。

这是虚存战前托司徒转交给他的，让他战后再打开。

此战结果已出，梁老鬼轻轻打开盒子，卍字从盒口分成两半。

有七彩光辉从盒子冒出，梁老鬼怔怔的看着盒中之物，半响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原来你也预料到结局了吗。”

他抬头，眺望西域。

盒子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朵七彩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