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与妖猴很快达成了协议，不过妖猴也没有反驳的资本。

一半威逼，一半利诱。

妖猴同意了陈玄烙与他住在这个山头，并且日后随叫随到陪同陈玄烙炼体。而司徒也答应了，有了成效之时，会赐予他不俗宝物，至于宝物为何，还不明确。

妖猴也不敢问，这种境地之下，宝物是不敢想，保命倒是时时刻刻念着。

替陈玄烙接骨滴药后，司徒闲着喝酒无聊，在一旁诱惑妖猴喝酒。妖猴被辣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引得他连声大笑。

这一幕，好似把所有阴霾都冲散了。

直到躺在地上等候身体恢复的陈玄烙忽然响起一句：“臭道士，我错了。”

于是林子一下子寂静下来，通晓人性的妖猴憋起了口中苦辣。

逗着猴子正开怀的司徒脸色慢慢凝固下来，叹息一声道：“不怪你，怪我多嘴解字。”

然后是一段显得漫长的寂静。

半响之后，陈玄烙才又缓缓开口：“解字无差，是我心性使然。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想法不回去求证，至少不是现在回去求证，那么结果也会截然不同。我当时其实有私心，我也希望自己爹娘是隐世仙人。甚至已经相信了这一点，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去求证。可没想到，呵。”

自嘲一笑，陈玄烙没再往下说。

司徒明白他的意思，造成如今这个结果是万万没想到的。害死了养他的爹娘，却出了一个来历极其不凡的爹娘。自己解字无差，只是没算到，一个能写下金光的仙人爹娘，竟能忍痛丢下自己的儿子？

可这世上，本就没有凡事都算对之人。

想到这，仰口便是一口闷酒。

躺着的陈玄烙脸色很平静，喃喃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宗派会推崇与亲人斩断联系了，波及便是死无葬身，连骨头都找不到一块。又忽然明白，原来目睹亲人生死是如此让人崩溃。”

苦闷着脸的道人听了这话，脸上多了几丝欣慰。人是需要成长的，经历悲痛，明白一些道理好过哀怨度日。

陈玄烙又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亲生爹娘要丢下我，我也不知道那些什么卫天道和大妖想抓我。但从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我应该是一个异数，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异数。灵力肉身皆与他人不同，甚至入道，都是借住外力而来。可能正是因为我是异数，亲生爹娘才将我抛弃，避免引来祸端。留下名字，留待日后异数成为变数，想寻回便可寻回，多好的算盘。”

司徒打断道：“哪有把自己亲生爹娘往坏处想的？抛弃你也许是无奈之举，你此时心中因遭遗弃又遇上这突变，有了戾气也不该这样想。”

“那你说是为什么？”陈玄烙追问。

司徒全身一顿，看着少年的目光变了变。

少年正在变化。

见邋遢道人没说话，陈玄烙又道：“常听人说，大荒土世界，无奇不有。可现在不过是灵力漆黑，便遭到这么多变故。妖兽围杀，卫天道伏杀，每一次都是必死的局面，每一次都又侥幸逃脱。大荒土世界，有奇却不容奇。”

司徒终于认真开口道：“每次必死的局都能侥幸，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你确实是一个异数，但也不算一个异数。”

“那算什么？”

司徒沉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陈玄烙沉思半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叹道：“就像你说的，变数，一个未知的变数。”

陈玄烙冷笑道：“变数？变什么？改变这天地吗？”

“对！”林子里，响起了司徒斩钉截铁的一声回答。

落针可闻，林子转瞬变得安静异常。

那旁观的妖猴大气不敢出，被这一声突然放大的声音惊到。

陈玄烙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浮现玩味，最后出现质疑，然后是一阵无奈。

自嘲笑了笑，陈玄烙自语道：“天道无形，天道最大，这些话修仙者常说，修仙者还说修仙逆天。我连小小的神魂境妖兽都打不过，还说什么改变这天地？笑话！”

“但你总会强大起来，不是吗？每次受伤，每次战斗，每次濒死，总会变强，总会有奇迹，总是一线生死，总是绝地重生，不觉得奇怪吗？”司徒认真说出这些话，放下了手中酒葫芦，负手而立，望向天宇。

陈玄烙双眼一震，不知信了几分，只是质疑反问司徒道：“臭道士，你认真的？”

司徒转头看他一眼，嘴角一提笑道：“我像开玩笑吗？”

陈玄烙头皮发麻，通体泛起一阵寒冷。他的脑子仿佛清醒过来，再次想到一问再问的话题：“臭道士，你到底为什么掳走我？”

司徒转头，得意一笑道：“我说了，为了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陈玄烙追问道。

司徒重新转头望向天宇，晴空万里，毫无景色，但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的道：“约莫是两万年前左右为分界线，两万前再往前，总有人开天门，登仙路。那开辟出剑仙名号的轩辕，便是其中之一。可这两万年来，天门再不开一线，再未听说有修仙者成仙。是修仙者资质变差了吗？还是修仙者都不想所以放弃了？应该都不是。”

“我生于约莫五千年前，经历了半个大荒厉。我原本与你一样，并不能修仙。幸运遇上一位隐世圣人，强行替我开辟灵海，淬炼肉身。五千年来，我一路修行见识太多，隐隐觉得天地之间似乎欠缺了什么。不单是我，其实很多人都发现了，甚至有些古老势力还知晓其中真相。但因为卫天道这个组织，又因为真相不明朗，很多人只能采取观望的态度。”

“我一直追寻无法开天门的原因，所以发现了一些东西。不管正邪仙人妖族异族，除去神族外，再如何邪秽之人，灵力依旧是灼灼金光而充满正义。卫天道似乎真的能与天道关联，所以很多势力不愿与之为敌，怕折了自身气运。深入了解，又发现卫天道曾两次围剿一种漆黑灵力的肉身。”

说到这，司徒瞥了一眼陈玄烙。陈玄烙听得正入神，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这种灵力漆黑的肉身，不属于特殊体质的范畴，没有特殊神通。但是肉身强悍，成长起来极其可怕。同境几乎无敌，越境依然有机会杀敌。有书面记载的，便是河洛圣地曾有一位灵力漆黑的修仙者拜访，此人受到追杀，但是却手撕了那几位同境圣人，霸道无比。后来，我顺着这条线索追查漆黑灵力出处，却发现像是横空出世一般。遇上你之后，听你说了猩红液体，我才大概明白，也许这种体质本身上天便不允许修炼，唯有靠着与猩红液体相辅相成，才能成就完全，灵海大开。”

“可这与你追求的答案有什么关联？”陈玄烙咽了咽口水，问出了这个问题。

司徒捏了捏下巴，思考了片刻才道：“我刚刚说了，天地之间似乎欠缺了什么。如果是欠缺了正义金光的对立面呢？而漆黑灵力便是对立面呢？如果现在的天道，不过是卫天道组织暗中操控的呢？那么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卫天道要猎杀漆黑灵力的修仙者，为什么这两万年来无法开天门？而卫天道，差不多便是两万年前开始出现，是巧合吗？我觉得不是，于是我去找了天算子，算尽一切变化，只为求一个结果。然后，他给了我一个位置，说答案在那里。于是我去了那个位置，看到了一个人，我掳走了那个人，我觉得这个人便是我追寻的答案。”

他看向了陈玄烙，目光灼热。陈玄烙觉得喉咙干枯得很，听闻了这些了不得的事情。

“你假设卫天道操控了天道，而我，有可能是打破他们这种操控的变数？所以卫天道想要抹杀我的存在，以保证他们继续操控天道？是这个意思吗？”

司徒道：“大概是这么个猜想，但真实情况不可考。两万人无人再飞升，不知堵住了多少仙人的前路。所以我想追寻一个答案，希望你便是那个破局之人。”

“破••••••破局？”陈玄烙牙齿打颤，忽然之间知晓自己牵扯到了如此不凡的事情。

司徒道：“对，破局。如果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天地便被卫天道做成了瓮，仙人无法开天门，跳脱不出，是为死局。但卫天道煞费苦心的一而再猎杀漆黑灵力者，就算漆黑灵力者没有直接破局的能力，想来也能掀起滔天波澜。”

陈玄烙内心震惊，一日之间知晓了太多秘密。而且这秘密，还是关于自身漆黑灵力，以及被猎杀的原因。可是，臭道士依旧没有说清楚猩红液体是什么，来历如何。

于是陈玄烙话语有些颤抖问出口：“那猩红液体到底是什么，我这•••••••漆黑灵力的身体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道：“都说这些是猜想，我哪儿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不过你这身体，好像有个名号，叫第一魔体，听着很了不起。”

“第一魔体。”陈玄烙念了一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臭道士说的这些话虽然基于猜想，但总感觉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