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少年在后退,眼中终于浮现一丝懊悔,为了活着或许没错,但是面对牵扯着两个帝鬼族之人,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毛。
而妖此时在愤怒和悲戚中感觉到双目一片清凉,自己的身体也不知何时随之开始慢慢变得愈发强壮,仿佛有怪力在涌起,他轻轻放下身后的卷轴,随后双手环握,将其举至头顶,大地开始塌陷,仿佛承受不住来自妖身上的重力,被硬生生挤压下去。来自湛蓝泽地底的蓝色氤氲也因此从塌陷的土块间冒出。
苍白少年目光蓦地变得凛然,“无论你身世为何,既然仇恨已结,那便... ...一起去死吧!嗯?这是... ...”
刹那间,苍白少年眼神变得惊惧。
妖紧握着粗大的枯木卷轴冲破蓝色氤氲蓦然降临,夹杂着怒火朝着他当头砸下,其势之凶,宛如扑兽。
“你才给我去死吧!”
“膨”的一声后,苍白少年听见了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鬼唳,他踉跄倒地,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脸上的杀意还未消退,却突然发现,这一砸之力,凭借自己早已强弩之末的身体已然无力招架。
“不,你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这是... ...这根烂木头!不... ...我还不想死!”
随着巨响,巨大卷轴仿佛擎天之柱一般轰然落下,地面塌陷,在这仿佛无法抵挡的一击下,苍白少年连同他高大的魂体一同消失。肉眼可见周围迷雾以此为中心如晕开的水浪,瞬间扩散。
“我不甘!”苍白少年死亡前的的恐惧和执念在空中回响。
妖从满目金色泪滴间,见那少年魂体在顷刻间消散,那瘦弱的躯体也被自己打入地底,心中愤怒之火不减,举着粗大卷轴又不断野蛮砸下,地面又泛起阵阵蓝色的伴随着血腥味的烟尘。
随后妖无力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十二载如须臾,人世无常。
沉浸在悲痛中的他却没有发现卷轴下面的苍白少此刻间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甚至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一同隐去,像是被某种东西吞噬。不只如此,甚至喋血在地的舟伯亦消失不见。
良久后,此地泛起的蓝色氤氲开始缓缓稀释在空气中,灰色迷雾又汇拢,天际开始泛白。
妖低着头,双手拳头紧握,指甲狠狠刺入手掌,血液滴答流出,晨曦打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凄凉与惆怅。
突然,一声悠长的哞叫从穹海中响起,随后滔天巨浪翻滚,朝妖这边压来,妖终于在浑噩中清醒过来,知是北山近前,便抬头看着漫卷而来的巨浪,低沉道:“北山... ...舟伯不在了... ...”
而回答他的只有滔天巨浪和北山不知情感的叫唤。
海浪卷风,空气有些湿凉,他此刻才想起死在身后的舟伯,强忍泪水,缓缓转身,但是,地上早已空空如也。
“不见了?难道失去就是这样,魂飞魄散化作尘埃?”妖凄然一笑,随后拳头紧握,抓起面前的卷轴,又不断轰击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地面,恨不能将这大地击穿,以泄心头之恨。北山卷着巨浪来到近前,遮天蔽日,随后又长鸣一声,听得出些许悲戚。
大荒,明决历后三百年。
妖在弯趾山望北的地方为舟伯立墓,其上书:罗浮·睚蜃——妖立。
是日,妖折舟入湛蓝泽,少年出山,前途渺茫,甚至生死难料。
“妖,待你感魂成功后,切记要终日温养,要想成就山鬼,本就千难万难,形体开体经,其中痛苦自是不说,那魂体生魂络却难倒无数小鬼,之后的体经与魂络贯通之路,却是真真切切的难如登天!跨过去,这大荒大都去得,过不去一生碌碌。”
“大荒无垠,力有穷尽,希望你长大后会是个坚定信念的人!”
“妖,该好好修炼了,都十岁了,怎么一条体经都还没有,你看看戊菱那小鬼,三十六经,真元激荡,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自然轮回咯!”
“北山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灵脂,它居然知道你没有魂魄,昨天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本来没有灵脂,舟伯怕是无法看见你感魂了。也认不出这北山是何物,体型也过于庞大了些,不然以后与你做个伴,也少些孤独!”
湛蓝泽的光斑与星点在游荡,灰色迷雾间,妖仰卧舟上,思绪被越拉越远。
“小鬼头,你这卷轴是何物?”
突兀的一声质问从妖身旁传出,他惊醒过来,侧过头满目惊疑的盯着身旁的枯木卷轴,心中暗道,“这光天化日的,难道出现幻觉了,但为什么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又觉得厌恶?”
“哼!想我赦鸣争渡一生,却在这小地方翻了船!可笑... ...呵呵呵”
怨念犹存的嗤笑声又从枯木卷轴里传出来,这回妖终于怒不可遏的听清楚了,这不是三日前的白鱼皮么?本来今日出行,心中期待、激动之情掩盖了些悲痛,但此刻又被这可恨的声音唤起,当即起身指着卷轴大骂道:“好你个鱼皮,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了还躲在我的卷轴里叫嚣,待我再砸你个天翻地覆,乾坤颠倒”
说罢,妖提起卷轴正欲下手,却突然又听见其中传来那苍白少年的的嗤笑声:“小鬼头,使劲砸,最好把你这个什么舟伯也三两下砸个稀巴烂!呵呵呵... ...”
“什么?舟伯也在么?他还好么?你... ...你莫要骗我!”妖握着枯木卷轴的双手有些颤抖,心中激动、欢喜还夹着些许害怕蓦然升起。
“呵呵呵,他不好,本就风烛残年,魂体受创,又强聚灵脂给你感魂,如何还受得住我苍莽一击!”苍白少年的声音又传出,嗤笑依旧,“若不是你这卷轴强卷一点魂灵,哪里还有他在这里苟延残喘!”
妖闻言忙慌道:“那可有还魂之法?”
“游离七天之内的魂体才可以借尸还魂,魂灵这种东西能聚起就是天大运气,你就别做梦了!”苍白少年像是规劝,但更像是嘲讽。
“魂灵?不可能么?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吧,舟伯呢?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占着他地了,你最好让着点,不然我把你扔出去!”妖好生抱着卷轴坐下,宛如珍宝,“还有你害死舟伯这事,迟早要跟你清算!”
“小鬼头,你跟永夜帝族什么关系?跟黄黎帝族呢?”苍白少年显然在思考先前在妖身上所见的种种异象。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快与我说说舟伯现在如何了?”妖自然没兴趣回答这些,从小生活在这偏僻的地方,舟伯就是他唯一的牵挂。
“你......”苍白少年顿时气结,随后仿佛服软一般道:“我与你那舟伯皆被这奇怪的烂木头强行聚灵,一点真灵留存,如果你能看见的话大概是星光那么大吧,而他那风烛残年之魂,所聚之灵也极度暗淡,以现在情形来看,想要像我一样跟你正常交流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那可有补救之法?”妖心中一紧,期待道,“像你一样便可!”
“魂灵只有天地会化生,若有补救之法,想来也只能在这天地间,寻常难知。”苍白少年悠悠说道。
“这样吗?那我倒要去这天地大荒好好找找。”妖闻言心中自然有了计较,但稍作思考后,还是决定先按照舟伯临终前所说的前往百里十山的地方看看,折舟能安然渡过湛蓝泽,想来百里十山外肯定留着什么东西,也许是舟伯生前待完成的夙愿,也许是他的某种牵挂吧!
“小鬼头,跟我说说你的身世吧,你痛失亲人错因在我,但事已至此,我也着了你的道,只能游荡在你的烂木头里,也算是绑你身上了,你不必再耿耿于怀!”苍白少年仿佛对于妖先前所表现的异象特别执着,又开口问道。
妖心中暗道,自己从小生活在穹海边,无父无母,而舟伯亦曾说过,自己乃他在海边所拾,要是知道身世,早就自己寻个明白了,便直言道:“哪里有什么身世,荒山野岭间的孤魂野鬼罢了!”
苍白少年闻言以为他有所隐瞒,冷哼一声,便想直接戳破道:“那你几日前满目金色泪是你哭之前抹了蜜么?还有你这暗如深渊的瞳孔不是与生俱来的?”
“难道这些很奇怪么?舟伯说过了,金色眼泪是我没有胎光的象征,而黑色瞳孔,戊菱就是啊,我见过,你不也是!”妖没好气的答道,他可不认为这有什么。
“愚昧!金色泪乃黄黎帝族之相,世间仅有,而黑色瞳孔或许很多,但看一眼就让魂体迷离的瞳孔,大荒也只有永夜一族!我作为山鬼,其间深浅知道的还不如你么?哼... ...”苍白少年又冷然道。
“管他的哩,你要赖在我的卷轴里你便好生呆着,我还要去寻找复活舟伯之法,至于你说的这些即便真是,那又如何?”妖说完索性仰头又假寐,不想搭理他。
苍白少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一般,半天后才开口吼道:“你知道我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的父母可能都来自帝鬼族,而且大荒无数年来,从来没有两个帝鬼血脉结合能有后代,甚至于他们都不可能会结合,而永夜和黄黎就更不可能了。”
“那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你所说的两帝族后代!”妖翻身扶舟,随手捞着弥漫在迷雾间的蓝色精灵,“我父母是谁,我自会去寻个究竟,不劳你这瘦鬼操心!”
“好你个小鬼头,本来还想好好指点你一番,救救你的性命,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苍白少年微怒,说了两句气话后,便自顾沉默着。
这话刚入耳朵,妖便想起自己感魂失败,至多只能再活六年,以自己这微末本事怕是根本没有办法寻找到恢复舟伯之法,若这白鱼皮真能救自己,也算有了更多的机会,思及此,便打定主意问个究竟,遂即佯装不屑道:“你有何本事能救我,那日见你亦是孱弱不堪,被我一击打得灰飞烟灭,还指点我,怎么不去给湛蓝泽的长蛙指指路,省得他们又奔海里喂怪鱼去了!”
“小鬼头,听好了,我乃赦鸣,一百七十六岁,居于伽蓝洲荀淮之畔,小神级山鬼,比你那舟伯气盛时期修为只高不低。”苍白少年赦鸣在卷轴里缓缓道来,“至于救你,我这有倒是两法,若你愿意在以后寻到魂灵补救之法或者还生之法时也顺带照拂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咦,看你白白弱弱的,没想到还是个一百多年的老鱼皮,难怪见你就是破破烂烂的,想必也要入土了吧!”妖起身,手拄舟头,尽是些不中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