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之中,暮夏听到此,便明白过来,继而一个飞身离开暗巷,带着婼源攀上别院的一处偏僻的墙角,这里恰巧能够一眼看到后院的柴房。
此时这里看上去倒是与平日别无异样,然而下一刻,一枚暗器便从穿出柴房,直直向着两人袭来,婼源惊吓之余,慌忙用手捂嘴,免得出声引来旁人。
暮夏则迅速带她闪开,却不料那暗器竟也随之移动,被击中时身体竟未感到疼痛,他低头看了看,连衣服也没破……视线再向下,一个有些眼熟的蓝色小绒球,圆滚滚的落在墙垣上。
彼时,暮夏腰后挂着的一个柱形的小竹篓突然有了骚动,他还未来得及动作,那桶盖便被顶开,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嗖的一下子钻了出来。
婼源看过去,竟是一只金花鼠,它直冲向墙垣上的那团蓝色绒球,以迅雷之势扑了上去。
而那团绒球则反应迅速,瞬间张开双翅飞离,只留下金花鼠甩着可怜兮兮的半截断尾,目光幽怨的对着那个在空中嘚瑟的小东西,吱吱吱乱叫。
“小雀儿!”
“小雀?”
婼源和暮夏在看清空中那团蓝色之后,几乎异口同声对着它叫到,而后两人又互望向彼此,再次同声道:“你认识它?”
婼源率先点点头,想了想说:“他是我的朋友,陪伴了我许多年。”
暮夏看了看小雀,再看看金花鼠,没有多话,只轻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暮夏哥哥又如何认识他的?他也才离家不久。”婼源问道。
“前阵子它似乎迷了路,落到我与友人下榻之处,之后友人或与它有缘,便照看了几日,我也不过是见过而已。”暮夏说。
“若是这样,那便要多谢暮夏哥哥了。”婼源说。
“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只是当下你兄长似乎不在此处,刚刚那群人不知有何目的,此处并不安全,我们要先离开此地才行。”暮夏边说边看着别院远处一团正在移动的红光。
“可是……如今我还不知,我兄长安危,就这么走了,我……”
婼源双手紧紧扒着墙垣对暮夏说着,话音未落小雀儿便向着二人飞来,暮夏眼疾手快的将张牙舞爪的金花鼠抓住,果断的收回竹篓里。
小雀儿安全的停在婼源张开的手上,婼源先是摸摸他的头,而后问道:“我倒是忘了问了,你来了多久了?可是见到阿九了?”
小雀儿歪头想了想,阿九?可真难听,但还是对她点点头。
不待她再说,鸟喙上便多出一个纸卷,婼源疑惑看着他,小雀儿便低下头将纸卷放在她手心,而后跳到墙垣上等着。
婼源带着疑惑展开纸卷,却只见上面写着:身安毋需牵挂,有缘自会相逢。
是九尾的笔迹,不过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因为没有等到她,所以先走了么。
“你兄长如今何在?”暮夏看婼源对着纸条出神,故而问道。
“哦,他,他如今先行离去了,也没说去了哪里。”婼源略显失落的答道。
“如此,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行商议。”
他们前脚刚离开,而后便有一群人提着灯笼向着后院涌来。
片刻后。
“严老,全部搜查过了,别院内只柴房似有被翻查过的迹象。”
“柴房?”
“是,根据留下的痕迹,对方来人不多却是行家,若非我等熟记布局,也必定难以察觉。”
“这别院向来安宁,惹人忌惮,而今这些人不惜顶着冒犯天家的风险,如此大费周章的潜入搜查一个柴房,究竟是想要作何?”严老一脸肃穆,若有所思的抚须说道。
众人相互看了看,也都不甚理解。
而后,他对其中一人说道:“去,派人给顾将军和你家老爷送个信儿,告诉他二人今晚的事,提醒他们要多加留意身边的人,再筹备下老夫的行装,后日启程回京。”
偏僻的农家小院里,暮夏带着婼源进门,一个朴素打扮的老妪忙的迎上前,“你可算是回来了,刚刚官兵来搜查,老婆子还担心你这么晚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让阿婆担心了,我出去找一个朋友而已。”暮夏说。
老妪点点头,又看向他身后,“咦,这位少年郎便是暮夏要寻的人?长得可真是俊俏啊,这是小雀看着也甚是可爱。”
看到婼源和她肩上的小雀儿,老妪新生喜爱,忍不住夸赞道。
婼源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暮夏,见他对自己点头,便上前两步,对着老妪作辑道:“晚辈白若,今晚恐要叨扰阿婆,还望您见谅。”
“哎呀,老婆子不过是山野村妇,小公子毋需这般多礼,村屋陋室小公子若是不嫌便是常住也无妨,多个人陪着我老婆子,便是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是叨扰,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先进屋喝点水,你们这么晚才回来,该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准备点东西,等着啊。”
“哎,阿婆,不……”
婼源刚想说“不必忙了。”却被暮夏拽住,看过去只见他对自己摇摇头,婼源有些不明白。
但暮夏却看得出老妪许是真心喜欢她,高兴起来话都便比平日多了些,于是面对婼源,他放低声音说道:“你便让阿婆去忙吧。”
婼源闻言看向老妪忙碌的身影,说道:“暮夏哥哥与阿婆很相熟?”
她明明记得暮夏说过自己是与友人来此游玩的,如今不见他友人,却在这偏僻的农舍中,与一位老妪如此熟络。
暮夏明白她所问何意,故而也不隐瞒的说道:“我友人病重,如今已返乡,我便来此为他寻医问药,也是在寻找须臾老人的途中,偶遇阿婆采药受伤,将她救回照看了数日,才熟悉一些的。”
说话间,老妪已经端起碗开始捞面,暮夏面带几分柔色又说道:“我自幼双亲不在,阿婆也在此独居了数十年,说起来,也算是有缘,平日里只她一人,甚是寂寞,如今我们在这里,她心里着实是高兴地紧,这份欢喜怕是待我们走后就难得了。”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曾经的仙人谷对她而言,从未觉得有何特别,那时尽管有臭老道陪着,却依然让她觉得了然无趣。
之后,老道走了,白冉来了,再往后,小雀儿、榴榴、九尾、雪耳也陆续来了,人多起来时才让原本仙气萦绕却异常清冷的仙人谷,变得热闹有生机,虽说平日里也有过鸡飞狗跳,吵吵闹闹。
也似乎也正是那样,才让她逐渐得将自己原本并不算喜爱的仙人谷,当成家来看待,所以今时今日,“家人们”四散各处,下落不明,是否安好,她都无从知晓,这些都令她忧思甚深。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肩上的小雀儿。
老妪托着餐盘而来时,便瞧见婼源眼神放空,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故而她放下碗筷,坐到婼源身侧,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覆上婼源另一只白嫩的手背,一股温暖的热流顺着婼源手臂蔓延至四肢百骸。
婼源有些惊讶的看向老妪,而老妪只是淡淡的微笑,眼眸中带着似月色般的柔光,让人只一眼便会身陷。
婼源偷偷的打量她,刚刚屋外匆匆一瞥,没来及细看,原来老妪慈眉善目,肤色匀称白皙,眉眼间分明看得出,年轻时的精致面容,一身略有褪色却十分洁净的粗布衫,掩盖了她的身形,却抵不住她此时流露出的别样风华。
“小公子这般年纪的少年郎,不该流露出那副忧思的模样,无论遇到何事,要放宽心,人生不过百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何况你还如此年少。”老妪拍拍她的手,笑着说。
婼源点点头,半是撒娇的说:“恩,白若明白,阿婆且不要再唤小公子了,与暮夏哥哥一道唤我白若便是。”
“好好,白若,面要糊了,快吃吧。”说完,将碗又向着婼源推了推。
吃过东西,婼源抢下洗完的活,带着小雀儿,一溜烟跑了,老妪看着她的身影,满面笑容,而后对着暮夏说:“这陋室小了些,你二人同住可行?”
“阿婆又客气了,我二人同住,自是无不可,天色已晚,阿婆早些休息吧。”暮夏说道。
“恩,我先帮阿若再准备一套干净床褥,你二人也睡的舒服些。”说完,便去忙了。
待婼源收拾完,小雀儿已经困到直不起身子了,婼源进屋先将他安置好,再转身时,才注意到这屋里只有一张土炕,上面两床被子并排放在一起。
她一时间头皮发麻,忐忑的看看暮夏,再看看床上,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暮夏则是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紧张,不过因为近日来身心有些疲乏,此时实在没有心情去解释这前因后果,故而不多言语,先是背对婼源卸去御骨术,而后转身之际拔了头上的簪子,一头青丝垂下。
转过身,一副娇俏的容颜出现在婼源眼前,她瞪大眼睛,缓了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与自己异曲同工啊,也是能够理解,出门在外女装确实多有不便,但是人家这伪装似乎比自己来的更要以假乱真啊。
“别多想了,不过比你年长,本事多学了几年,男装穿的多了,自然就像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继续去找人的。”
“啊?哦哦哦,好的。”说完,婼源便要去脱外衫。
直到手抬起的一瞬,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是男装打扮啊,愣了一瞬,双手对着自己一通乱摸,又看了看全身,说:“恩?不对啊,暮夏,姐姐……你什么时候看穿我是女儿身的?”
暮夏在她面前这般,显然是早已看穿了她的性别,难道她的便装真的如此失败么。
看着婼源有些气馁的样子,暮夏不禁笑道:“我自小便以男装示人,当然一眼就看得出的了,但一般人想必不会那么快发现的,你若是担心,我明日教你一些便是。”
“嗯嗯,这样最好不过,谢谢暮夏姐姐。”婼源说着快速脱去外衫,敏捷的钻入被子里。
待她躺好,暮夏轻声说:“你平日里还是莫要叫我姐姐,以免多生事端,我年长不了你几岁,你唤我暮夏即可”
“恩,好,我明白了,暮夏早些睡吧。”
话音落下,二人便感到深深的倦意来袭,不久便沉睡过去。
屋外,一只略显沧桑却白皙的手,在听到屋内传来浅浅却规律的呼吸声后,缓缓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一缕带着青紫色的光晕同时收进掌中。
望着漆黑的夜幕,老妪缓缓一笑,“明日定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