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平淡却温馨,婼源的灵智随着年岁的变化有所长进,健忘的毛病也好了不少,只是白冉偶尔会隐隐担忧,怕他与郑芃槿曾布下的压制婼源灵智的封印会有纰漏。
三生剥离咒,曾是神行部落的禁咒,除了有悖天道,还有它所带来的折磨,那不仅是轮回痴缠,难有善终的结局,更是不断叠加上一世的记忆,使人沉浸在以往无限的牵绊与痛苦之中,常人心智根本不足以承担那样的情绪,又怎能过好当世的生活,结果不是郁郁而终就是成疯成魔。
故此,比起她课业上的吃力,白冉更不希望前世的种种令她生出心魔梦魇。宁可承受剜心之痛也要换她一个携手重来,只愿两厢如初见。
相比之下,小兽们似乎过得更加舒心随意,雪耳依旧忠诚且憨直,会定期往返珠雪峰,为白冉取神草菩莲,以解他每月十五的心疾;小雀儿不变的是他的聒噪,身量却也拔高了不少,已是始龀模样,却在白冉说他百岁以前不会再有变化后,忧伤了不少日子;而榴榴和九尾,不知何时起,关系变得有些扑所迷离,总是给人一种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的错觉,那关系也是说好不算好,说差不算差,只是奇怪的很。
比如榴榴性懒又贪凉,离开了珠雪峰很是难受,九尾常常借口嫌脏拉上大伙儿大扫除一下,却偷偷的帮他收拾了床榻和被褥,被发现问起来也只说因为嫌弃;此外,大伙儿分了伙食的轮值,每次到九尾时,他总会找来解暑的果子冰在溪涧,虽然都是共食,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口味主要是给榴榴准备的,只是九尾从来不承认,榴榴也总是一副口嫌体正直的样子;再说到九尾因为爱漂亮又娇气,常趁白冉不在时,让婼源帮着做这做那,婼源心思豁达也不计较,不过偶尔会被白冉发现,每当气的想要收拾他时,总会被心思灵敏的榴榴,先一步把人拖走,待婼源哄好白冉后,再把人拖回来当着众人一通数落,九尾为此常常气的牙痒痒,数日不理他,待他熬不住又巴巴来找九尾扯东扯西,两人又恢复如初。
这样的戏码,总是不定期的上演,关于这两人婼源是看不懂的,曾好奇的问过白冉,白冉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久而久之,婼源也不再问他。去问雪耳,那家伙总是把脸憋的通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害的婼源差点跟他一起憋晕过去,最后还是去问了小雀儿,只是他给了一个不甚明白的答案,避开白冉,悄悄的贴耳对她说:“那是缺少雌性时,雄性动物的本能。”
对于这没把好口风的下场,就是小雀儿一个人承受了近一年除白冉以外,其他三只雄性动物的饮食起居,彻底感受了一下“缺少雌性时,雄性动物的本能。” 但对于这些个除了雪耳之外,吃白食的家伙,白冉总有收拾他们的办法,只是一度也会头疼的想,当初为什么要留他们下来,真是自找麻烦。
时间在这嬉笑打闹中,过得不快也不慢,斗转星移间,寒暑更替三载,到了今年九月十五婼源就要满十四了。
原该是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的季节,只因南月地理位置使然,全年多雨尤其夏季更甚,但往年到了八月初至多也是廉纤细雨,而今已是八月中旬,南月多地却眼见淫霖涨满。
此时,南月国大殿之上,月皇陛下正端坐于王座之上,不时频眉蹙额,听着下方呈报上来各地知州所参奏的洪灾现状,工部、户部也不甘示弱的回禀他们已做出的应对之举。
这边工部侍郎话音刚落,便有内阁大臣想要启奏,见月皇抬手,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满朝皆垂首待月皇示下,大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月皇仪态从容大气,眉宇间却隐隐有了疲乏之意,半晌,开口道:“众卿之言,朕已知晓,只是……”他话音微顿,看了眼殿下面色沉稳的月曌,转而又道:“毓王,所见如何,可另有建言?”
三年前月曌、月天喻几人随月芸初私离皇城,月皇险些被自己的妹妹和几个不争气的儿子气的半死,但待他们返京之后,除了月峥这个爹不疼的皮猴子被罚了禁足和月例之外,月天喻被象征性的罚去抄书,月曌则是正如月天喻此前所说,被月皇招进中殿,指了三师教习为君之道,于三个月前封毓王,食邑万户,随三师朝班,已初露东宫之象。
此时被点名,他从容自若,出列施礼,缓缓答道:“回禀陛下,臣却有己思,待陛下容臣细说,传说鲧禹治水,本质不同,鲧施以壤,以堙洪水,而劳民伤财且水患未除,后禹卒布土以定九州。
故而,臣以为我南月五州五十二县,其中二洲十二县连年遭洪霖之灾,今年攀至三洲十六县,工部、户部劳而无功,可见传统治水急需改制而为。”
月曌稍有停顿,工部、户部闻言,尚书令已是面色赤红,月皇闻言却心中颇感欣慰,鼓励道:“继续说。”
“依臣之见,因地制宜,施行治沙,治水并举是以为良策,故臣有三策请陛下评断。”月曌气定神闲,完全不理会朝堂之上各路投来的视线。
“哦?说来听听”月皇换了姿势,身姿略微靠右,以肘支撑,右手微握至于下颚,饶有兴趣道。
“一策,筑堤束水,以水刷沙,逼淮注黄,以清释浑,利用泥沙,淤滩固地;二策,筑以遥堤为骨干,以束水攻沙为目的,配以减水闸、滚水坝、涵洞等多措并举,使堤防自单防御而转化为能动治水;三策,由工部分派人力,陛下钦定‘圣使’令其携物资上路,总理河道,抚治流民,并授其临机专断,允其便衣行事之职,以此兴利除害,以昭陛下天恩与万民敬仰。”
言罢,殿中一时寂然无声,各路都在回味毓王殿下那“治水三策”。
片刻,“准奏。”月皇一声如同穿云裂石般的浑厚之音,拉回了各路神思,接着安排工部、户部协同毓王三日之内依据各州县情况,梳理出详细的治水之策,又任命月曌、魏无忌等行“圣使”之职分别至凉州、巫州、吉州各县运送物资,总理河道并抚治流民。
之后,月皇看着那立于殿下中央,不骄不躁初露头角峥嵘的二儿子,喜爱之色溢于言表,夏侯国公及三师也同时看向月曌,颇感欣慰的点点头,然而有喜就有悲,丞相魏裴便是其中之一,他与月皇自少时便交好,又因其妹魏沫为后更是跃至国舅,身居高位却从未结党营私因此深受月皇所倚重,一时风头无两,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如今,看着月曌一步步得到月皇的肯定与褒奖,他心中竟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想到他那聪慧、贤德具备仁君操行的侄儿,惋惜之情总是积郁在胸,自毓王登殿之时,他总是在想若是南王在此,所见定不比其差分毫,只是此生无缘帝位令他如今不免少了斗志。
好在月皇仁德,更有平衡朝野之谋虑,魏相嫡子魏无忌与毓王同岁,在已知南王帝位无望之下,月皇自小便安排魏无忌作为皇子伴读侍于毓王左右,今年武举夺魁现官拜兵部郎中,月皇特令其一同朝班,众人皆懂这便是将来的毓王亲信,如今更是破格赐“圣使”钦差之名,其未来仕途可见一斑。
下了朝,月皇召毓王至中殿询问了几句课业和日常琐事,便一同返回禁中,因月皇子嗣不旺且尚未立储,故而南王与毓王一直尚未分封府邸,行至临近重华宫,月皇停步,负手而立,眸中似有深意的对月曌说道:“临行前别忘了去看看你皇兄,你们兄弟二人自小便亲厚,别顾此失彼。”
月曌点头应道:“父皇放心,儿臣与皇兄手足情深,定会长此下去,皇兄虽远离朝野,却心思剔透,近日我便寻空去同皇兄讨教一二。”
月皇闻言,甚是满意,拍拍月曌的肩,“好孩子,你们兄友弟恭,父皇才有指望着后继有人去开创南月将来的盛世伟业。”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言罢,一行人继续浩浩荡荡前行,在帝王路寝前,月曌恭送月皇进殿之后,才缓缓离去,又途经重华宫时,略微犹疑了下,却还是没有进去,换了条路回了自己的毓庆宫。
路寝中的月皇,听着暗卫的呈报,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挥退了暗卫,月皇掩着口鼻,重重的闷咳了两下,自语道:“阿曌,你可不要让父皇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