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耳……这名字我喜欢,谢谢……公子。”雪耳因得了新名字一直在口中念个不停,白冉也不说什么,由着他乐了一阵子。
再抬眼看天时,远处被斜阳余晖铺洒的金灿灿的山尖儿,慢慢只余下一层镀了金边的轮廓,在日月交替之时消散在苍茫的天际。
“雪耳,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随着天色变化,白冉起身抚了抚衣袖和袍面,看着洞穴之外另一侧刚刚升出的圆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过了今晚至少能太平个三五年吧。
“公子,你这是要上哪去,雪耳可否一同前行?”雪耳听闻他这就要走,伸了手拦在白冉身前。
看着他那双灵动真诚的眸子,白冉竟是有些迟疑,逐问了句:“你想跟着我?”雪耳郑重的点头,随即一个单腿跪地垂首抱拳,“雪耳有幸得公子点化,本应再无所求才是,只是独居这山中五百年余年,每日与冰雪为伴,修行并未精进许多,不过是勉强延寿度日……”说到此,他停顿了下,抿抿唇神色略带犹豫,像是之后的话有所不便,但最终还是继续说道:“公子灵力非比寻常且命中仙缘极望,只是百余年前三生剥离咒对你影响极大,每月十五会出现心痛之症,也是灵力最弱之时,每于此时天罚便追踪而至,如果我没猜错,你必是因昨日月圆意外遭受双重重击才会伤的,如此,严……重……”
雪耳看着白冉脸色越发变的沉重,后面的话声音也越放越低,最后竟是不敢再说下去,停顿间,白冉眼神锐利,似是探究的看着他,雪耳脊背有些僵直,忙的把头埋下,不敢与他对视。
半晌白冉神色缓了缓,抬了抬雪耳的手,扶他站起来,向着洞穴外走了几步说道:“是了,你身为狌狌后裔,洞悉过去,且聪明非凡,知道这些并不稀奇,只是你既然知道我的事,就该明白,如今在世上,我白冉牵挂的唯有一人,其他人、其他事我无暇顾及,跟着我可能也是浪费时间。”
雪耳闻言,骚了骚头,憨笑着说:“公子错了,我虽只通过去,不知将来,但公子目前所行之事也绝非脱离红尘,修行之人不在俗世中打过滚,便无法参透玄机,既然公子入世是迟早的事,带上我只会事半功倍,况且这世间了解公子真实情况的,怕也只存寥寥几人,昨日公子身受重伤,我虽不通岐黄,却也得用两株神草使你回复七八成,若今后每月十五提前有了准备,相信天罚便不会成为公子最薄弱的时候,公子想要守护的人也会更加稳妥,公子觉得如此有何不好?”
雪耳这番话句句说到白冉心里,原本每月的天罚,虽是刑击,但他还未看在眼里,只是这次的越发严重了些,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却实如雪耳所言,若是将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发生如同昨日那般的惊险,难道还要让婼源涉险召回他吗?定是不能的,他现在虽还不能联系他们,不了解昨日的详情,但当时他已是危在旦夕,那边定然也是危险迭生。幸而昨日有高人相助,否则他恐又失约,一而再再而三的留她一人漂泊在世间,过了这一世恐再无相见之日……
想到这儿,白冉深深的看了雪耳一眼,微微叹口气道:“也罢,依狌狌之能,你愿意跟随我同行,也是我之福,我不会拘着你,想走的时候你知会一声便可,只一件事你必须做到……”雪耳闻言重重点头,白冉接着说:“我这一世只为一个叫婼源的女子存在,或许你觉得没出息,但有些事旁人不会懂,我只要你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需顾我,以她为先,也不可做任何伤她之事。”
雪耳再次握拳,眸中正直虔诚,音声如钟道:“谨遵大人之命,雪耳有幸得大人不弃,忠心追随大人左右,以大人之命为己命,大人之事为己事,莫不敢负。”
白冉点点头,又问道:“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么?若无的话,我们须再去趟裂缝,有些事我还未完成,不可错过了时辰。”
雪耳挠挠头,看了看四周,摇摇头:“家徒四壁,无甚可带的。”
白冉闻言神色柔和,整理了斗篷风帽之后,抬手拍拍他的头,道了句:“走吧。”雪耳却因他这动作顿时红了脸,不复之前果于自信的模样,局促的瞄了他一眼,随后闷头不语跟上,白冉默默的在前走着,心中纳闷,他这都是招了什么回来,一个两个都是这副样子,到时候去了婼源跟前……想想就头疼。
两人在风雪中前行了近一个时辰,到达昨日的冰川裂缝时圆月刚刚挂至侧空之上,今日他身体无恙,灵力也可专注而行,雪耳长期游走在此也不需多加照顾,但因他此去的之处旁人无法同行,便安排雪耳在裂缝上方等他,临行前传授了密音之术以便应急之用,雪耳则将蛛丝交于他,以防万一。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白冉聚气飘入裂缝,今日果然顺利许多,直至他施术进入一道隐于暗中的悠长冰穴,都未在出现任何意外。
不知过了几时,白冉穿过冰穴,入目是一片覆盖着白雪冰晶的秘境,此时明月印在当空,秘境之中满地尽是剔透的晶草凌花借着月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十丈开外是一处辽阔的湖泊,沿岸零星有序的布着几棵足以干云蔽日的参天古木,树形奇美且结着厚重的树挂,树下闲散着两只足有七尺高的白鹤交颈依偎,更有几只小鹤自湖中央展翅高翔,犹如九天仙子翩然而至,此美景足以摄人心魄,为之一震。
而那湖泊看似普通,离得稍近便会注意到,其沿岸一侧自山体崖壁高耸入云之处挂着有万马奔腾之势的冰瀑,虽不见奔泻而下的激流,但自两侧持续向中央结冰,似冰山耸立,如冰河垂地,高悬在崖壁之上,蔚为壮观。
而延边瀑布都已冰冻三尺,那湖水却非但未结冰,水中还生长着水草,湖面上更是冒着腾腾热气,透着月光如银,波光粼粼之下犹如宝镜镶嵌其中。
这里便是徒太山巅珠雪峰的核心之处,白冉此行的目的地——神行秘原,其温度及所布下的天罗结界,非常人所能涉足,凡物一入即僵,僵晌必殁,殁而湮灭。
在入口处观望了片刻,白冉摘下风帽,左手伏在右手腕上,稍以活动,随后动作凌厉且迅疾的缔出数个结界手势,最后左手停于右手手背之处,双手浮于面上,随着口中越来越快速的咒语,一道七彩光华迸射而出,好似将他与周边隔离开来,他闭目而行,所及之处花草无不湮灭让道,无数闪动着莹霞彩光的晶凌伏在空气之中,白冉以仙人之姿临近湖面,入水开道,行至冰瀑。
张开眼,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周围染上一层钴蓝之色,双手放下至于身后,抬步继续向前,那原本坚硬厚重的冰瀑,犹如软缎一般开出缝隙迎他而入,之后又原状。
入内是一处四面密闭,长、宽各约十丈,高不见顶的巨大石室,地面上密密麻麻阴刻着繁复的花纹与符号,仔细看去每一处都细密相连,石室四面分别布着橫九竖九共计八十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体积之大数量之多,世所罕见,而墙壁之上包围在夜明珠四周的分别以赤红、钴蓝、竹青以及玄色描绘着不同的图腾及纹饰,浓郁的宗教氛围让石室显得略微诡秘。
但最令人瞠目的还是石室中央已玉石砌筑而成的高台,高台之上凸起一个五尺宽的剔透冰池,池中之水分别在东南西北四方形成条细弱的水柱直通密室那无尽的穹顶之上,而细看之下池水居然在有悖常理的缓速逆流而上,向着无尽的密室高处而去。
白冉走进看着眼前的水柱,微微失神,这水柱千百年来何曾如此势微,只是数月未来而已,便成这般涓涓细流的模样,照此下去,恐怕过不几年便会断流,如今东面的水柱已有断流之像,行速缓慢,已无法供给百姓日常所需之水源,东玉多处已出现旱灾瘟疫,月皇因此心疾隐有复发之势,这便是他近日所得到的消息,也是他此行的缘由。
看罢,他解了斗篷,双手向后轻轻一挥,那斗篷像是附着了生命一般,静静向后飘离浮于半空。
白冉身着月白色广袖金丝滚边华服,腰裹灰蓝会典大带,正中配钴蓝宫绦,颈戴赤金项环,双手合十拇指交口悬于额前,双眸闭合,聚灵于额间,彼时周身有气旋而生,带起衣袂翩然。
气酝至顶,双手缓缓向下行至胸前,突而睁眼,额间生成一红色印记,唇瓣轻启,手指快速结印,口诀不停,对面冰池之正中慢慢卷起一注细流,蜿蜒飘向东方水柱,盘旋缠绕其上,逐渐注入其中,与此同时,西南北方水柱均有变缓之势,片刻之后,四方又恢复均衡。
见此,白冉逐渐收势,缓缓吐纳,待额间印记消退,轻轻抬手向后,斗篷翩然落在身上,系上锦带,拢好风帽,缓步出了石室。如同来时一般,七彩光晕开道行出秘境,身后的白鹤一家好似不觉异常,依然悠闲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