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下压,收回一身气势,诸葛正我这才凝眸向来人处看去。
只见一白髯老者,手拄蟠龙杖缓步走出,正是同诸葛正我有过数面之缘的安云山。身后所跟的却是人数更多的红衣杀手,手中所持,依然是同之前一般的火器。但这批在常人眼中异常精锐的杀手,却显然并不是此行的主力。
听得来人发声,诸葛正我却也不急,而是仔细调理好自己的气息流转。
对面的安云山显然也是不急,待诸葛正我再次睁开双眼后,才说道:“诸葛先生,事到如今,你还有闲情与老夫比武吗?”
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嘲弄之意,任是谁都能听得出来。但诸葛正我却恍若未闻一般,双腿开立,左掌前伸,右掌后扬。做出了八卦掌的起手之形。
见诸葛正我用行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安云山也不再纠结,随手一挥,示意身后杀手先行攻击。
面对着数十名杀手欺身而上,诸葛正我双手缓缓移动,虽然手中并未有物,但一起一放,却似乎收天地于一掌之间。周身三丈之内,内力流转不止。
吐纳之间,气息又沾染了烈火气息。诸葛正我隔空控住数丈外的一盆炭火,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拉扯。只见四散的火焰刹那之间,便在诸葛正我身前的风墙上蔓延开来。将众多杀手隔在外面,难以前进半步。
众人之后的安云山见状,则是重重地哼了一身,随后动身向诸葛正我走去。
只见之前还将杀手紧紧驱散在外的烈焰墙,此刻在安云山面前,却似乎是被溶解了一般。被撕裂出一个能供人出入的开口。然而其他部分却并未受到影响,仍是如同之前那般维持运转,未曾散落。但又有如此效果,却并不是诸葛正我有意为之,而是安云山凭借自身内力,已经将诸葛正我同火墙的联系隔开。如今的火墙,已然处于安云山的掌控之下。
诸葛正我见状,双眼略微收缩。显然是没有想到安云山的功力竟已到如此境地,收发之间,颇有天地大道之势。
但如今情势紧急,诸葛正我也来不及去考虑安云山的功法,见难以控制火墙,便也果断收力,转而聚力于右掌,猛然向安云山推出。掌势由快变慢,运转之间,似有开山碎石之力。这一掌若是被诸葛正我打中,便是铁打的人也要在胸前开一个大洞。
安云山自然不敢小觑诸葛正我全力打出的一掌,脸上也不见慌张之色。也不曾让开空间,而是相对出掌,正好接住诸葛正我的右掌。两人初次交手,本是人体肉掌,此刻却如同金石撞击一般发出巨大的撞击声。诸葛正我见一击不成,正要重整旗鼓之时,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掌此刻已经难以收回。
仿佛与自己的联系被切断一般,但他却又能感受到体内的内力,源源不绝的从右手大穴流出,似是都流入了安云山体内一般。
果然,只听那安云山说道:“多谢诸葛先生助安某人内力更上一层。”
话音刚落,就见诸葛正我此刻如同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一般,无力地倒在地上。
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诸葛正我,安云山挥了挥有些酸麻的手臂,随手间驱散了围绕在两人外面的火墙。
对着面前众多的部下说道:“来人,把诸葛先生带下去,好生看管。”
“诺!”只见为首两人躬身应道,随后上前左右架起诸葛正我向下带去。
而安云山却是望着远处,神侯府众人离去的方向,面色淡然,却是难以揣测此刻心情。转过身,招来身边的侍从,说道:“我带着诸葛正我回京,你继续率人沿官道追查。追不追得到无所谓,但绝不能让他们抵达武胜关,你明白了吗?”
说罢,低头看了那侍从一眼,眼中充满着警告意味。
感受到安云山的威压,那部下不禁颤抖了一下,连忙回道:“属下明白,让他们抵达武胜关。”
挥挥手,示意其退下。安云山这才迈开步子,又转身向林子中行去,似他这般地位之人,自是不用管一个已经内力尽失、成了废人的诸葛正我。
另一边,刚从安云山处领得命令的红衣杀手,也是点齐了数十号人手,沿着官道追去。显然是打着在赵煦等人之前,抵达武胜关阻截的意思。
……
经过了一天林间的奔逃,赵煦等人直到日落时分,才寻得山间的一座破败寺院,暂作歇息之处。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将暗哨远远地派出后,已是月上三竿。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因为白天的事情,大家都是有些心情低沉,各自低头处理着自己的事情。
刚刚安慰好娇娘,无情身心俱疲地走出门外,坐到了屋前的台阶之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仰头看向被乌云层层包围的皎月。
之前诸葛正我点燃火墙之时,他们还未走远。练武之人本就目力远超常人,无情等人自然是看到了那冲天而起,足有两丈余高的烈焰。
初时尚为诸葛正我的内力惊叹,但之后,目睹了安云山那近乎邪术一般的功法,留在众人心中的,便只有难以抑制的恐惧了。
方才一直安慰娇娘时还没想到这么多,可如今娇娘好不容易入睡,突然之间她却闲了下来。自然会不自觉地想到如今落入敌手,生死不明的诸葛正我。心中自是忧虑非常。
自从当年盛家被灭,她被诸葛正我救回,随其习武办案,到今日也有十多年。对诸葛正我的强大,自然是深有体会。有了对比,自然就能对安云山的功力有更直观的认识,心中对诸葛正我的担忧自然也就更加浓烈。
世间凡事尽是如此,在你彻底失去以前,是不会感受到真正的痛的。想起之前还住在林府中时,林轩时常会在回府之后,同她月下共饮。林轩还美其名曰“月半浅酌”,只不过,每次“浅酌”的都是他一人,还总是一边喝酒,一边和她说话。每次都要弄得酒气浓重才肯离去。
那时,她还在怨诸葛正我隐瞒盛家灭门真相,加之对铁手的恨意,自然是还不愿回到神侯府。而那段时间,林轩每次都会在酒醉之后,似有意地说些江湖旧闻。初时她自是不愿意去听,因为那些他口中的“江湖旧事”听在她耳中,都像是在劝她放下仇恨,学会原谅。
可想而知,这些话对于一个执着于报家仇的人来说,有多么厌恶。可碍于林轩表面上的“醉酒”,无情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如此十余日下来,她倒是从开始的抗拒烦闷,变成了后来的接纳思考。可以说无情如今能够回到神侯府,林轩功不可没。
而那时林轩的一句话,如今无情想起,却是觉得正合自己心境。“有些决定,做出来只需要一瞬间,可接下来,你却可能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后悔那件事。无论如何,随心而行,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想到旧事,无情轻轻叹了口气。正想转身进屋歇息,却忽然听到叮当的声音。“无情姐,你说先生会平安吗?”
小姑娘本来骄横活泼的声音,如今听来却是带上了哭腔。无情向叮当看去,却见从屋中走出的叮当站到她面前,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无情见状,心疼的上前两步,将叮当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后背说道:“世叔吉人天相,历经风浪无数,如今定然也能化险为夷的。”
听到无情的话,叮当挣扎着抬起小脑袋,眼睛还红红地看着无情说道:“可今天……我从来没见过先生那样虚弱地倒下,那个安云山真的很强吗?”
看着叮当明亮的眼睛,无情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如今的凶险,轻轻呼出口气。无情安抚着叮当的情绪,柔声说道:“相信无情姐,如今的这些磨难终会过去。我们神侯府的人一定会重聚的。”
说着,又伸手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泪痕。提起嘴角道:“好了,别哭了。世叔还等着吃你做的火锅呢,你哭成这样,将来世叔看到了,还不得找我的麻烦。”
叮当听后,这才从伤心中缓过来,又听到无情的调笑。嘴角瘪了瘪,回道:“算了吧无情姐,先生疼你还疼不过来呢,怎么舍得找你麻烦呢。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说罢,便拉着无情的手向屋内走去。
见叮当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无情这才放下心来,可脸上佯装的笑意却是再难维持,转眼便消匿无踪。进屋前又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心中默默地为诸葛正我,以及尚在汴梁城中,深处虎穴的林轩祈祷……
与此同时,六扇门中的林轩也是得到了姬瑶花的消息。安云山已于傍晚时分进入汴梁,随其同行的,自然是已被蔡京归为逆党的诸葛正我。
整了整有些褶皱的官服,林轩也是来到了院中。看着渐渐包围明月的乌云,心头也是一番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