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侯府,后院中。
伤情稳定下来的欧阳大,被独自安排在一间客房。
门口看守的大勇,蹲在门边,用右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强提精神。
终于,在第十三次低下脑袋后,就彻底放弃了抬起来的欲望。
不过几吸之后,就从身下传出了呼噜声。
屋中的欧阳大却并未受到影响。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似乎一切都将随着明早的日出好转。
一片寂静中,忽然,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打断了大勇的呼噜。
随着木门缝隙的扩大,一道月光洒进屋内。
一道身影闪进门内,眨眼间又将门轻轻推上。
缓步上前,在窗前的淡光下,发现这来人竟然是诸葛正我。
却见其此刻脸上神色颇为复杂,再不复以往淡定平和。瞳孔中暗淡的光彩射到榻上的欧阳大身上。
思索片刻,就见其伸出右手,掌中真气萦绕。在将要放到欧阳大左胸时,又略带迟疑。
转而又将手移到欧阳大丹田处,以指按下。
只见原本诸葛正我手上的真气,竟然尽数流入那欧阳大丹田处。
收回右手,诸葛正我默然站在榻前,看着欧阳大的变化。
不过片刻,就能发现。欧阳大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在刚才那股真气的催动下竟缓缓变得红润。
嘴唇翕动,眼睛竟缓缓睁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欧阳大显然还颇为迷茫。
见其醒来,榻前的诸葛正我轻唤了句,“欧阳兄。”
听到身前的声音,欧阳大抬头一看,双眼骤然放大,眼中血丝似要爆裂而出。
喝到:“你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嘴中怒骂,身上动作也丝毫不慢。
以手支榻,双腿向前踢出,顺势向前滑去。
突然生变,诸葛正我却毫不惊慌。身体一侧,闪过袭来双脚,左手趁机拿住欧阳大一侧脚踝,顺势一甩。
便把欧阳大原本要向外的身形,硬生生的转向内墙。
欧阳大显然从未有过,要击败眼前白胡子老头的念头。刚才那一踢,也不过是想博一个出路。但诸葛正我非但没有被迫开,反而是愈发被逼进墙角。
眼见无路逃脱,欧阳大竟是浑身颤抖,宛若疯癫一般,拳脚齐交,向诸葛正我袭来。
屋外,刚才的打斗早已惊醒了大勇。而一直未睡,在屋顶望月亮的铁手追命二人,也是闻讯飞速赶来。
追命看着身前硬是把他落开几个身位的铁手,颇感奇怪。
似乎自从今日发现那个欧阳大起,铁手就变得与往常不同。来不及多想。
领先于他的铁手当先冲进房内,囿于屋内的狭小,他也不便进入。
只得在院中防备,以防万一。
而冲进屋内的铁手,见那欧阳大身影,却是面色突然狰狞。
双拳齐出,正打在身处空中的欧阳大后心,直接将其轰至墙上。
可即便遭此重创,那欧阳大也同没有知觉一般,未出一声。又强行聚起内力,向两人冲来。
此时的欧阳大,头发披散,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涌出鲜血。染的身上里衣血迹斑斑,左臂似乎被刚才铁手的一击折断,无力的耷拉在身前。
却如同修罗一般,对自己的状况视而不见,依旧疯狂地挥舞双臂,攻击二人。
架住近乎脱力的一拳,铁手翻身跳到欧阳大身后,又是一掌,直接把人放倒。
没再给机会,铁手与诸葛正我同时出掌,按在欧阳大后心处。真气运转,一阴一阳,不消片刻,便见欧阳大停止了挣扎,已是气绝身亡。
收回手掌,铁手眼带深意地看了看诸葛正我,却只是看到他脸坦然,并无其他神色。
也未同诸葛正我说话,而是转身出屋,叫进来一旁等候的追命,和同样闻讯赶来的冷血、无情二人。
……
“禀大人,神侯府传来消息。说是昨夜那送去神侯府的欧阳大,昨夜突然发疯,已被击杀。”
六扇门大堂之中,徐峰恭身向柳岸报告。
“死了?”听到徐峰的话,柳岸不禁奇道。
“正是,今天一早,冷血便传来消息。”
“好了,继续去查和欧阳大有关的所有消息,给我找出来这些年他到底在哪,都在干什么。”
欧阳大的突然发疯死亡,显然让柳岸并不信服。其实自昨日回到六扇门,柳岸就已经着手查探欧阳大信息。
但令众人奇怪的是,就算以六扇门的能力,也仅能查到欧阳大十二年前的事。
十二年间,这个欧阳大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毫无踪迹。
可那时见到受伤男人后,诸葛正我的反应却不似做伪,那这个欧阳大近年来的行踪,就值得细细探究了。
待徐峰领命外出,方才一直沉思的林轩说道:“您是认为……”
柳岸摇了摇头,说道:“人,总是会有一些不愿意被他人知道的东西。不论他现在是谁,做过什么。他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污点被人了解。我不会随便怀疑一个人,但更不会放过一个有嫌疑的人。”
又摆摆手,对林轩说道:“汉臣,你去神侯府看看情况,也顺便去看一下诸葛正我现在如何。”
听他说完,林轩也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而坐在大堂中的柳岸,却是拿起了桌上的玉杯。在手中缓缓把玩。
周围的烛火映在玉杯光洁的壁上,翠绿色的暖玉散发出盈盈微光,让人一见便有温暖之意。
将杯子放在眼前,一圈一圈地转动着玉杯,柳岸的心思也渐渐沉浸其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被放在桌上的玉杯,竟然开始自己转动。周而复始,未见停歇之势。
而柳岸的眼睛也愈发清明,墨色的瞳孔再度散发出摄人的光彩。拍案起身,抽出腰间金刀。
未起刀法,只是随意舞动。此刻若是有旁人在侧,便会发现,柳岸所舞金刀两旁,竟似还有几道刀影一同而动。
刀影纷飞,令人难以分辨虚实。而再看柳岸,虽并未用出往日身法,但却更难捉摸。
似是以刀为本,人随刀动,一招一式不见反复,完全是随性而舞。
柳岸此刻,竟隐隐有返璞归真之势。
身为刀客,柳岸自知提升境界之难。
用刀者,当奉一往无前之念。凡当途之敌,尽应该一刀斩之。若是稍有退缩畏惧之意,便是不忠于手中刀,难再有进境。
因此,古来剑客或多有豁达自在之辈。但刀客,或是恶贯满盈死于非命,或是名满江湖,归隐山林。现世前辈,多非用刀之人。
而似柳岸这般,入朝为官者,就更是几乎自毁前程,为武者所耻。为官者,莫论清廉贪腐,首先便是认了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自然就会失了,身为刀客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利器为兵者,最为看中的便是气之浓厚,自然不可能愿意屈身于朝廷之下。
是故,柳岸自从入这六扇门时,便从未想过,此生还能于这武学一道再有进步。
思虑重重,柳岸刀法已渐渐止息。
忽然身形向前闪去,手中金刀笔直向大殿门前飞去。
一阵入木之声过后,便见那把金刀竟然直直没入横梁,余下者不足三成。
刀方一出手,便见捕神畅快大笑,却并没有往日官场之上的虚与委蛇。
有的只有畅快豁达,似是让他一息梦回二十年前。重回那个金刀快马,一往无前的“冷面金刀佛”柳岸。
“诸葛兄,你说的放下,我终于都明白了。只是不知,你所隐瞒的那些,究竟何时才能放下。”
口中喃喃道,柳岸缓步走出大殿。
……
另一边,自六扇门出来的林轩,也是思虑颇多的向神侯府走去。
就在昨日,他还在未案情的头绪而沾沾自喜。可谁知,转眼间,这欧阳大便死了。
若是昨日,直接死在那宅子里也就罢了。可这一番事过后,就是林轩也敢肯定,诸葛正我就算不是凶手,也绝对同凶手有某种关联。
而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怎样能从诸葛正我那样一个,又倔强又狡猾的老头子口中,得到他不想让他人知道的消息。
想到这里,林轩不禁长叹一口气。
若是只有这一件案子,虽然难办,却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可随着今日对那欧阳大的调查愈加深入,林轩却感觉到,昨日宅邸血案,似乎与前几日京畿各地发生的两起血案关联颇重。
三起命案,算上那死在神侯府内的欧阳大,总共十一条人命。而这群人,经过多番比对,似乎都能和十多年前的江湖中人对上身份。
这群人,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共计十一个人,全都在十二年前从江湖中消失,生死不知。
十一个人,十二年前,由不得林轩不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看来,还有一个人,就凑齐了十二年前的那件大案。”
右手托着下巴,林轩思索道:“不过,若是我想的不错。只怕十二年前,诸葛正我并未说实话啊。”
“这件事要是再挑出来,无情那里……”想着可能会引起的连锁反应,林轩不禁烦闷的甩了甩头。
“奥,对了。还有那个一直等着给他儿子报仇的疯老头……管他呢,债多不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