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着身子坐在亭子正中,头上发色已然灰白,白衣灰发,一袭白衣被他斜斜穿在身上 ,顿时失了七分清雅,多了八分作态,就算身形相似,此人也断然不可能是他!
“到了,进去吧”见她站在那里半晌不动,淖走到身前提醒道。
清凌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颓然涣散,脸色淡漠,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喜悦。
淖倍感疑惑,却见她脸色不霁便也聪明的未敢多言。
“那位就是了。”他抬手指了指背对着的白衣人。
“我知道了。”清凌淡淡开口。
俩人走进亭中,亭中正在谈论的声音停止,沐纤漓抬头,缓缓转过脸来“望”向二人,“清凌姑娘,你来了。”
白衣人也微侧过脸看向清凌,清凌怔怔看过去,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瞬间幻灭,那是个长相平常的年轻人,不及阿烨半分。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让她对眼前这人生不出一丝好感。
“嗬!这位就是清凌姑娘,你是说她能找到紫苑花?!”看了清凌一眼,白衣人便很快将头转了回去,一脸不可置信略带质疑的看向沐纤漓问道。
沐纤漓闻言尴尬的扯了下嘴角,他虽然看不见,却也能从这故意拔高的声音中听出几分不屑,更何况耳目健全的当事人了。
为了缓解不和谐的氛围,他只能开口解释道,“呵呵,清凌姑娘对紫苑花了解也不是很多。她并未说过她能找到紫苑花,一切只不过是我抱有期待罢了。”
“我就说,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寻到紫苑花,那可是神物,岂是你们这些世中俗人可以轻易找到的,普天之下,除了我有幸窥得几分天机之外,谁还能有这般气运。”
白衣人嗤了下,再看向清凌的时候脸上全是自傲轻慢。
清凌微不可闻的勾起唇,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个就是那个所谓的贵客?!
这特么究竟贵在哪里了?!沐纤漓看不见,难道这府中其他人也都是瞎子么。
态度傲慢不说,跟主人家说话却还要努力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要是真有些气质倒到也还好…不至于会让人倒尽胃口。
可气的是,这么费力想要将自己扮成一个翩翩公子以示众人的“贵客”,却是个满嘴说瞎话的神经!
这一身白衣已经被他不伦的神态毁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再一张口,清凌只觉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一种亵渎。
她是知之甚少不错,却不代表平白就能让人当踩脚石来垫高自己。
“清凌是没什么本事。那你就将紫苑花找到并拿回来,空口白牙的谁还不会说自己多有本事。拿不来紫苑花实物来,傻子都会随便画出个什么劳什子东西,来诓人说是神物。如今这世道啊,也是乱的很,出来混,没几句唬的住人的瞎话,还真不敢拿自己当贵客。”她说着,一脸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白衣男子听罢顿觉气愤不已,“腾”的一声猛然间站起身子,整个脸色徒然涨成了猪肝色。
清凌这一番话,里里外外将他翻过来调过去的骂了一遍,可恨他竟然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回去,一时间,气的脑子都有些不灵光,只下意识指向清凌狠声道,“你!你..”
你了半天实在词穷,便又道,“好个牙尖嘴利…”
清凌忍不住大笑,悦耳声音带上一丝鄙夷,“哈哈..你什么你,就只会说个牙尖嘴利,我就是牙尖嘴利怎么着,却也比你猪头猪脑的强上许多。我说你啊..”
她忽冷冷瞥向这人,语气怜悯道,“到时学点新鲜词再出来混,你那骗人的神棍师父恐没教过你不要轻易招惹女人。你若不这么张狂,兴许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着。”
白衣男子胸部剧烈起伏着,被她抢白的哑口无言。
清凌看了眼呆住的沐纤漓,锐利道,“你就这么好骗么?都不管是什么人,便都要当座上客来招待一番。”
沐纤漓满脸苦涩,“许是我过于急切了。清凌姑娘不必生气。他虽有许多缺点,却也带来了有用的消息。紫苑花经我多方确认之下,委实是个神物。却也不是汪兄在胡言乱语。”
"哼! "清凌冷哼,随后又看向白衣男子,"你对诡山很熟悉?!"
"我在那里住了数年,也谈不上熟悉!"男子一甩头仰着脸倨傲道。
清凌闻言翻个白眼,要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谁也比不上这位。
她奇怪看向沐纤漓,"你没告诉他当初究竟为何张榜寻的我?我在诡山一呆十六年,怎么从未见过他。"
"哎,我常年深居简出,见不到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被称作汪兄的男子不等沐纤漓开口,便急急接着她的话解释一番。
"哦?那就奇怪了,据我所知,诡山上下再没什么地方能在我眼下藏一个大活人。你到底是深居在哪头了?许是我眼瞎,否则上上下下都被我踏了个遍的诡山,怎么能独独错过了见你一面?"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沐纤漓心中再觉着汪兄小毛病可以谅解,也由不得开始恼他存心欺骗。
“公子。”淖听得十分明白了,这白衣人根本就是在招摇撞骗。他哪里去过什么诡山!
“汪兄,你告诉我,当初究竟从什么地方知道这紫苑花的消息的?”沐纤璃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询问。
白衣人脸色已经有些惨白,他万万没想到,这才放出的长线,就要被人连根拔起。
自己为了今天,已经一连躲进深山数月,为的还不是让饵上钩。
可眼下,他再怎么辩解都圆不回来自己撒的谎...一时间想到欺骗他要遭受的后果,豆大的汗珠噌噌冒出额角。
淖怒目望向他,逃跑无门他只能僵着身子站在那里。
沐纤漓等了半晌未得到回应,便知晓他已默认行骗。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拿他所在意之事作为消遣...
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竟敢拿此事来骗自己?!
失望至极,他赫然起身,“啪”的一声,将手中紧攥着的纸张狠狠拍在石桌上,缓慢而又无比阴沉问道,“你究竟是从何得知这紫苑花的消息?!说!我手中这张画,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说!”
清凌这才看到沐纤漓手中还捏着一张半旧的白纸,纸上潦草几笔赫然是一束紫色花。
男子被惊的一抖身,慌忙跪下,“紫苑花,紫苑花是小人无意间听人提起的,当时也没想过它会真的存在,所以,所以小人才敢大着胆子行骗,这张画,这张画是小人胡乱画的,听说您已经前往诡山找寻数月,这才敢壮着胆子再一次上门。您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他不住的求饶,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沐纤漓默不作声,额角青筋凸起,许是气的不轻。
清凌第一次见他生气,温文尔雅的神色已被颠覆。那张脸,说不出的狰狞。
一阵风吹过,轻薄纱帐随风摆动。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瞬间打破了亭中沉闷。
"吆,挺热闹啊。"
一抹略带兴味的声音淡淡飘来。
清凌抬头,便瞧见一袭张扬的大红衣缓缓靠了过来。
是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他怎么也跟过来了?
想到之前不愉快的场景,清凌蓦地转身,朝沐纤漓道,"有没有我的住处,让淖带我过去。"
沐纤漓还未从巨大失望中缓过神来,听到沐褚的声音传过来,先是一阵惊讶,而后还来不及开口,便听清凌急急想要离开。
想她或许累了,便吩咐淖让他带清凌前去休息。
现在只剩下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
刚刚也多亏她揪出这人错处,才不至于被欺骗到底。想到这里,脸色稍有缓和。
眼下处理这边的事情便不必再劳烦她。
淖便要带清凌去客房,沐褚不干了。
上前两步扯住清凌衣角笑道,"急什么?怕我吃了你?"
清凌见状急忙要躲却未躲开,那只修长手臂已经拽住自己,几甩之下甩不开,不由气道,"你扯着我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留住你。不然我撒开手你就跑了。"那人眉眼带笑,不慌不忙的将手中衣角拽深了些。
清凌瞪着他,无语的很。
这人是真的被风吹傻了吧,怎的一阵一阵的发疯。
"沐褚,你们认识?"沐纤漓听得俩人对话甚为惊讶。
"不认识啊!"
"认识!"
俩人异口同声,却是截然不同两个回答。
清凌恼怒,"谁跟你认识!你放开我!"
"刚刚见面还相谈甚欢,怎么一转眼就要否认,果然女人翻起脸来堪比翻书。"沐褚闻言扶额叹息一声,很有些哀怨。
淖刚毅的脸难得被惊的变了形,张着嘴眼睛瞪的十分圆。
刚刚么?!…他怎么不知道那是叫作相谈甚欢。
还有啊,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褚爷?!狂傲不羁,冷眼斜人的褚爷?!
方才在门口对着清凌姑娘时言语间还尽是揶揄嘲讽。
这才一晃神的功夫,他怎么就追了过来?而且这个眼带款款温情,神情娇嗔的,真的是王府平日那个威武霸气霸气侧漏的褚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