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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中静的出奇,清凌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怀里的凌霖身体已经变的僵硬,她这么抱着她,只觉得心里溢满了悲伤,她的脸,都还是浮肿着的,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她的臂弯中,一动也不动……
清凌看着她的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精致的小女孩儿,面对山贼的时候,身上那股常年娇生惯养下的倨傲姿态还很明显,她藏在仆人身后望着数量颇多的山贼,眼里没有丝毫怯意。
她以为那是因为胸有成竹,所以好奇的观望着。
最后才发现,她也只是个不知疾苦的大家小姐,除了满脸的倔强,她还根本不知道应该怕什么。
没见过血腥,没见过暴力,没感受过被欺辱的绝望,所以她在面对一群十恶不赦的山贼时还能一脸倔强。
山贼发难, 她出手救了她,却收获了满眼的戒备,所以她不屑。
后来,再碰见时,她刚刚从林景天的桎梏下逃脱,满身狼狈,身上的倨傲已然消失无影,但她仍是倔强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开口向她求救。
而她再一次出手救了她,是因为看到那双眼眸里的悲恸时,她无比冷静的心忽然就起了褶皱。
从小到大,又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所有的记忆中,她从未见到过有那么一双充满矛盾的眼睛,如此热切的望向自己,绝望着却又满含希望。
那双眸子里的希望像是都因自己而点亮的,这让她前所未有的激动。
她的眼神告诉她,她需要她期待着她,所以她要还给她希望。
她自不量力的以为,她可以的。
信誓旦旦的答应过要帮她报仇,却到最后都没能帮她减轻哪怕一丝痛苦……
难过,愧疚,心疼,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揪起了她的心。
这一瞬间她忽然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开来,自责着。
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到底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尽力呢。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着,却只能让她人更失望,到底是她将自己摆的太高了,她求她,她便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了呢。却到头来,从未真正体会过她的感受。
凭什么,她就以高姿态自居了这么久,凭什么,她都没有真正经历过那种伤痛,就自以为她可以轻易的走出来。
是她给了她希望啊,又是她,让她怀抱着希望重重的跌至深渊。
她的死,就像是无形中狠狠的抽了她无数个耳光,打的她措手不及,忽然辨不清方向,也让她开始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可怜她一直还以一个世外高人的闲散态度生活着,自以为是着。
大多数时候,她都冷眼旁观,以为自己看惯了百态,所以潜意识里倨傲着。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活的鲜明。
凌霖,到死都没有再同她要求过什么,甚至没有再正眼看过她,或许是已经失望至极了吧。
清凌觉的嗓子干涩的厉害,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袖口湿了一大片,自己竟然哭了,她茫然的摸上脸颊,眼泪留下的潮湿触觉还在,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这般真实的感觉了。
这好像是她来这个世界第一次哭吧。
从在阿烨的怀中醒来的那一刻,她就一直觉着这是虚幻着的,也许一觉醒来就会破碎坍塌的世界,何必活的那么努力,一切的美好就像是被人附带赠送的,既不真切也从不敢拥的太紧。
她就像是一个无比清醒的观望者,在安逸平静的世界中以旁观者的身份过着自己的生活,肆意妄为的挥霍着唾手得来的一切,却还可笑的在鄙夷别人稚嫩。
她满不在乎,所以才能顺其自然。
如今,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却已经浑浑噩噩过去了十六年。
这十六年里,她都做过些什么?
阿烨养大她,她却从未真正意义上同他亲近过,他是不是也以为她太过无药可救所以才离开的?
她自以为游戏人间,却活的没有任何价值,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抱起凌霖僵硬的身体,一步步走出水牢,身后是满池的殷红。
林霸天亲眼看着弟弟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死在眼前,不知会不会难过,他静静的蜷缩在水池角落,像极了一个可怜无措的老人。
清凌走的时候将呼呼放了出来,他就当是留给它补充营养吧。
而她要先去将凌霖好好葬了,才能重新上路。
……
蒋府客厅内。
蒋老手里端着茶浅浅抿了一口,说话太多,总感觉口干舌燥。几乎一到夏日,这茶盅就离不了手。
他笑着招呼二人吃些茶点,也不急着询问他们的来意。
不一会儿,茶就已经添了两次,蔺伯实在不知该如何提起自己的请求,便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茶水,时不时跟蒋老聊几句闲话,心里却急得慌。
还是宇文邺最先开了口,这半天,他也喝了不少的水,蔺伯跟蒋老算的上相识,便也还能聊上几句,而他就只能尴尬的坐在那里,插不上话,只有不断的喝茶水。
最后实在是喝不下了,才打开了话匣。
"我们今日来找您是有事相求的。"他望着蒋老说完这句话便低下了头,脸色有些羞赧,这么直截了当的开口,还是颇有些不好意思。
蒋老闻言看向他,这才又重新打量了他一遍,一边看一遍满意的点头,身形挺拔,面容精神,这小子刚刚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倒是颇具灵性,他捋了捋白须笑呵呵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要求什么,但可以先说与我听听。"
"不瞒您说,我们是为了选拔大赛才找上您的。"蔺伯开口接道,还是他来说比较恰当,他虽然与蒋老年纪相差不大,但阅历与成就上却是无法和他相比,是以,他一直很谦卑。
蒋老看出二人的拘谨,亲切道,"继续说,跟我何须见外。"
蔺伯讪讪一笑,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外家侄孙,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他父母去世前把他托付给我,让我照看着。我觉得这小子还有些底子,便想着能不能让他去参加这次的选拔赛碰碰运气。"
"嗯。"蒋老听完思索了片刻,才又转头看向宇文邺,问道"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宇文邺想了想,很有些失望,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摇了摇头,忐忑的看着蒋老。
蒋老皱起眉头,半晌不发一语。
宇文邺心中着急,眼睛紧紧盯着蒋老脸上的神情,生怕他会因此忽然开口拒绝他们。
蒋老眉头越皱越深,宇文邺的神情更加紧张,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他觉得,这次的机会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机,他极其重视并满怀希望。
约摸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蒋老才缓缓抬起眼帘,紧皱的眉头有松动的迹象,他像是想到了法子帮助他,所以视线便先朝着宇文邺的方向看去。
"哐当"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乍然间响起,蒋老望着宇文邺的眼睛,心下骇然,猛然间起身,茶杯跌落地下,应声而裂,他看着宇文邺,惊的语无伦次。
"你,你竟然……"
宇文邺讶异的看着蒋老瞬间激动的神情,心中疑惑顿生,蒋老是在指着我?我怎么了?
双瞳!竟然是阴阳双瞳!他没有看错吧,活了一大把年纪,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双瞳之身,那他究竟是谁?蒋老震惊不已的指着宇文邺,他想凑近细细去看,却忽然发现双瞳倏然消失不见了。
他陡然间发现自己的失态,忙平复了下心绪,脑海中一瞬间跑出许多疑问。那孩子既然拥有双瞳,又怎么可能会成为蔺家外亲。而他为什么要欺瞒自己。思及此,他满眼怀疑的看向了蔺伯。
蔺伯被看的一阵心虚,又不知道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蒋老看他的眼神竟有些冷冰冰。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样的转变究竟是为何他都不知,又要从何解释?况且他自觉除了隐瞒宇文邺的身世,其他都如实相告了,而宇文邺的身世又有甚要紧的,不至于会让他如此生气。
那他沉着个脸那般看自己究竟是为何呢?
蔺伯心思百转之下不得其解,便只得将目光转向了宇文邺,心道,莫不是他方才惹恼了他?
蒋老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见他看向宇文邺,心中一紧,生怕他发现双瞳,便紧忙又瞟了一眼宇文邺。
还好,只是眨眼间出现的。却也无比庆幸,他刚刚亲眼看到了双瞳的出现。
由此,他看向宇文邺的眼神不觉便多出了很多复杂的心思在里面,但他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他和蔼的看着宇文邺,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过几日你便随我去府城参加大赛。"
宇文邺闻言眉宇间的担忧瞬间消弭,遂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