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过后，宫中处处还残留着过年的喜气。一切宫人的生活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过了上元节，掖庭宫的新人培训也到了尾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们看到了皇廷的繁华绚烂、也体会到了深宫的冷酷残忍。有人得了大人物青睐平步高升，也有人行差踏错断送性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深宫里。

内人试定在正月二十五，距离也就不过三天了。

礼仪宫规等是必考的，此外每人可选三项技艺测试。云宛初选的是膳食、刺绣和文书，尚宫局、尚仪局门槛高，没有门路的人一般进不了。大多数人争的都是剩下四局，尚食局和尚功局任务重，但赏赐和油水也多，心高的都想去这两处。贪图轻松的便盼望着能被选去尚服局和尚寝局。

因着考核刺绣的成品要提前准备，这些天她和素芸都在赶秀活儿。素芸绣的是红杏金燕帕子，用的是梁国最通用的齐针针法。梁国的刺绣水平虽说不低，但比之以文化工艺闻名天下的留国还是逊色不少。从前的留宫聚集了全天下最好的绣娘，许多绝顶的绣工绣品都穿在了留宫的女人身上。因而留国的刺绣针法相比其他地区繁复多样，别国的商队从留国带回去的绣品，都是奇货可居的。

但此前云宛初从未在绣工上下过功夫，她在宫中时只给父皇做过香囊，当时还请来了针工局的绣娘指导。绣了最传统的福寿如意纹，绣娘教的是饶绣针法，这种针法在梁国也有少量使用。她这次主要还是用的宫里头学的针法，绣了幅红梅冷月。只因一晚起夜时偶然瞥见了宫墙边的红梅开放，当时月光清冷照雪，美得寂静无声。

她落下最后一针，咬断了线头，直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素芸凑了过来，“我都没想到还能绣这种图画，真的好美。”

“我也只是新奇，比不得你针工熟练。”

她其实比较想去尚食局，做菜这种接地气儿的活计更能让她暂时忘掉忧愁。从前的她作为公主多才多艺、那都是阳春白雪。而膳食中蒸腾的热气，才让她感受到了人间烟火。同时她内心深处也隐约也有种想法，万一哪天能接触到宫中一些大人物的膳食，也是个可下手的途径不是。

内人试如期而至。

清晨她们早早起来梳洗打扮，而后前往试场。宫规礼仪是所有人首先要考核的，六宫二十四司的女司都亲临，观察她们走路行礼姿态，各种问答。

而后云宛初将自己的绣品交由司制司，再去现场考核文书，最后去考膳食。

膳食考的是制作糖蒸酥酪，梁国宫中较盛行的一种甜品。司膳司不仅要看最后做出食物的味道，制作过程中动作是否干净利索也是考核的标准。

考核完后有女史来通传说司制司的红司制召见。

红司制约摸四十年纪，面容端丽，可见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她面前摆着各种琳琅的绣品，旁边两位典制也在边看边评。她手中摊开的正是云宛初绣的那幅《红梅冷月》。

云宛初进来行了礼，红司制抬头看她。“这幅《红梅冷月》可是你所绣。”

“正是。”

“意境倒是不错。”红司制点点头，“这梅花芯用的是饶绣哪一种针法？”

“是打籽。”

“线绕得挺好，看得出是个心细的。”她与旁边的典制点了下头。“下去吧。”

等内人试全部结束，已是酉时。众人陆续回到了住处，分配名单要在明天才能公布。而此时累了一天的宫女们并没有如释重负，今晚对她们来说是等待与未知的煎熬。

“你考得怎么样？我都快紧张死了。”素芸一边脱袜一边上了铺。“我也就针线活拿得出手，希望能被选去司制司。”

“一定可以的。”云宛初梳着放下来的长发，转头对她笑着宽慰。

“如果我们俩一起进去司制司就好了，在这里我就同你最熟，一起也能有个照应。”她看见云宛初拿着毛巾脸盆准备出去，“又是快熄灯了你才去洗脸，每天你都是最晚睡的又是第一个起来的，下次可以早点啊，回来时要摸黑进来我真怕你摔到。”

“我小心些就是了。”云宛初咧咧嘴，快步走出厢房。

如果可以，谁不想能睡多些时候。

澡房没有点蜡烛，云宛初在黑暗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她其实一向不喜化妆，从前都是素颜居多，如今却只能在睡觉时让自己的脸不再涂脂抹粉。所以她都是单独洗漱，在众人都入睡后，脱了妆在黑暗中回来。早上天不亮就第一个早早起来，继续化上另一副普通皮囊。在睡梦中她都要用长发将自己的脸覆得严严实实的。

她都快要对自己真正的容貌陌生了。

到了第二日，新宫人分配的榜单出了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

云宛初和素芸都进了司制司，素芸自是欢喜，云宛初也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

“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为了让司制司给她们做的衣服好看点，都会往司制司给各种好处呢！”素芸有些憧憬。

“要塞钱的都是些不得宠的低阶嫔妃。”云宛初偏了偏头，与素芸一同走在前往尚功局报到的路上。留主从前后宫美人无数，许多人为了博得皇帝青眼都是各种讨好尚功局以求能在给她们制作的衣物首饰上花些心思。

“你就收拾了这么点东西去司制司啊？”素芸托了托她提在肩上的包袱，“给司制司的姑姑姐姐们的见面礼你有准备好吗？”

早有人提点过她们，新来的学婢要想混得开，最好要得给那儿的人带些见面礼。她为此绣了好几天的帕子香包托一个守门的小太监拿出宫去变卖给她弄了些桂花油回来。

“我忘了。”云宛初略一沉吟，“就给些银子好了。”

进宫时孙家人因为愧疚给她塞了好一些银子，说是人生地不熟的，多些银子打点路也好走些。自离开留国以来她也发现了，银子确实是个好用的东西，人人都喜欢。

“……”素芸有些无奈。

“到了。”

尚功局的前院站满了新来报到的宫人，入选司制司的包括云宛初和素芸共四人。曹典制带着她们与其他四司的新人一道先去拜见了韩尚功，而后领着她们回了司制司。

司制司位于尚功局的东北角，院落占地面积最大，宫人人数也最多。新人刚进来是以学婢的身份来学习和助手的，三个月后方可晋升女史，拥有品级。

住房环境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宫人主要住在巧思院，女史学婢三五人一间，有自己的床椅衣柜和妆台。晋升掌制后还能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她们在房间安顿好，红司制与柳司制进了来。

红司制约摸四十年纪，面容端丽，看起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柳司制年轻些，没有红司制那么威严，却一看就知是个精明的。

众人向两位司制见了礼。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司制司的人了，往后你们不仅要守规矩、明事理，也要手脚勤快，多看多学。若是犯了错，我绝不姑息，听明白了吗？”红司制告诫道。

“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