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什么?难道我是瞎子聋子?不会自己看自己听?老太太心都放在大房二房那里,什么时候装过你?这幸亏咱们是穷苦人家,你们三个都是她亲生的,若落在那大宅门,她老人家手底下有妾生的孩子,不定怎么苛待呢……”
“够了,你少说两句,你也知道我们哥仨都是娘生的,她就是偏心,又能偏到哪里去?一大家子在一起,难道老大老二有了出息,咱们不跟着得实惠?总之饿不死就是。”
“就因为你这种心思,老太太看你懦弱不争,索性就不管你了,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你小点声,香丫头这一场大病才好,你当心把她吵醒。”
秋香咳嗽了一声,示意她早就被吵醒了,于是外面持续了一刻钟的说话声便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妇人走进来,面上满含着关心,笑问道:“香儿醒了?你觉着怎么样?脑袋可还热吗?”
“我没事儿了娘,其实刚刚也没睡着。娘您不要总怨怪爹爹,既然这份儿差事被祖母安排给了二伯父,再让爹找别的活计就是。”
看着明明已经十六了,身子却瘦弱的仿佛十三四的大女儿,吴氏不禁湿了眼眶,坐在炕沿点头道:“好好好,只要你大好了,比什么都强。我的乖女儿如今也懂事了,知道为家里的事情操心。唉!其实你不用多想,娘刚才也是着急,这眼看着就是秋收,今年年景也不好,不趁着秋收前这段闲暇做点工填补下家用,年都不用过了。你爹就是死心眼,只说一大家子,怎么也饿不死咱们,却不知大房二房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饿死咱们饿死谁?”
“行了。”秋明在外面叫了一声:“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啥?这会儿天晚了,你还不去厨房帮着大嫂二嫂做饭?让娘知道,又要说你懒。”
“我是偷懒吗?我只是受够了她们两个总在我面前显摆。哼!明明是兄弟三个,好像就大哥二哥能干似得,她们哪里把我当妯娌?那说话做事的口气,就跟我是她们佣人一般。”
吴氏兀自嘟囔抱怨着,却仍是站起身走了出去。这里秋明就又喊道:“外面下着雨呢,你披件衣裳再出去,当心着凉。”
“那衣裳留给香儿和她弟弟披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惯了,怕什么?”
吴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于是秋明叹了口气,就不再说什么了。
秋香下了床,来到窗前推开窗子,立刻扑面而来一股凉气,耳中秋雨淅沥的声音变大了些,她眼睁睁看着房檐上雨水落到地面,砸出一排小水坑,终于相信这一切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她是真的穿越了,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农业家穿越到这个不知名时代的一个贫民少女身上。
算是占便宜了吗?最起码又获得了一次生命,总比她现在居高临下看自己的追悼会要好吧?
秋香叹了口气,眼睛有些热辣辣的,那一世里虽然没有什么亲人,可是,那么多的朋友,一起拼搏的伙伴,就这样被隔在两个时空,再也见不到了。
“香儿,你大病初愈,怎么就开了窗?”
身后传来的憨厚惊叫声打断了秋香的回忆,她连忙关上窗,转回身笑着道:“没什么爹,我只是想透透气。”
“怎么哭了?”
秋明担心地看着女儿:“是不是还在害怕?没事儿没事儿,这病都好了。”
“嗯,我知道,只是一想到差点儿见不到爹娘弟弟,所以就忍不住害怕,没关系,爹爹放心,我就是这两天还糊涂着,过几天就好了。”
“好好好,爹爹相信我的香儿会好起来,有数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秋明摸摸女儿头发:“快吃饭了,论理你该去给祖母请安,然后和家人一起吃,不过这会儿还下着雨……”
不等秋明说完,秋香就笑着道:“爹爹,我已经全好了,虽然下雨,可我也正想透透气。更何况祖母不是常说吗?我们虽是庄户人家,也是要讲究礼数的。”
“香儿这次病好了,人竟也开窍了,你祖母听见这话,必定欢喜。”
秋明高兴地搓着手,忽听外面有人喊:“吃饭了”,他就对秋香道:“好孩子,既然你这么说,咱们就去上屋,走吧。”说完又看看外面的雨,担忧道:“只是你弟弟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又因为淘气被学堂里的先生罚了?”
秋香轻声道:“爹爹不用担心,这会儿雨势不小,想是学堂里的先生留他们一会儿,等过一阵子雨小了,就该回来了。”
秋明想一想,的确,学堂里的刘先生最是个善心的人,想必这会儿儿子就是被留下也没什么,于是父女俩撑着一把大伞,匆匆冒雨来到上屋。
这把伞很有些破旧,伞骨都折了两根,也不知用了多少年,若是在秋香的故乡——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这种东西早就该进垃圾箱,然而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它还算正当壮年,按照前身留下的记忆,秋香觉着这伞就算折断四五根伞骨,父母也要留下它发挥余热。
没错,穿越而来的秋香还幸运保留着前身的大部分记忆,所以她知道:这是一个封建社会中再平常不过的底层农民大家庭。一家之主是祖母冯氏,老太太据说早年是官宦小姐,后来父亲犯了事情,家道败落,几经辗转,最后在河南一个富户家做了丫头,却不料黄河发大水,主人一家慌忙逃命,顾不上下人,就把各人身契发还,让她们自谋生路。
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了主人家的庇佑,一个弱女子又哪有什么活路?好在冯氏运气好,流落到山东后遇见了后来的丈夫,一个佃农,将她收留后,两人成婚生子,她就在这泰山脚下的南岭村扎下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