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最可怕的是什么？肉体的腐朽？灵魂的寂灭？无人知晓，死人不会作答。但对马克来说，死亡最可怕的是永恒的终结，所有自己经历过的美好东西再不会回来，所有自己犯下的错误再也无法弥补，即便是想要呐喊，想要哭嚎，甚至想要接受最严厉惩罚来赎罪，也都无能为力，一切都永远停止在了那一刻，像是一块冰冷坚硬的墓碑，横亘在通往希望的道路上，阻挡着任何妄想通过的意图。

“墓碑？”马克揉了揉眼睛，眼前竟然真是一块墓碑。

视线逐渐清晰，墓碑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断有碎屑从墓碑上掉落下来，凹陷的划痕慢慢组成了熟悉的文字，这是马克也能读懂的、来自故乡地球的某种古老文字。

“马克，”他无意识地照着文字念出声：“出生地：地球；公元1997到…”

文字到了死亡日期这里就停了下来，他的大脑也逐渐清醒，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广大的墓地中央，周围是一块块各种形式的墓碑，从简单朴素的豆腐块，到装修精致的十字架，应有尽有，有的看起来年代久远，文字都已斑驳，有的则似乎刚刚竖立，还棱角分明。密密麻麻的墓碑看不到尽头，一直延伸到远方，与昏暗的天空连成一线。

当马克收回视线时，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的旁边，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然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黑色的长袖上衣和长裤，双手放在背后，身形笔直，脸上覆盖着一块毫无特征的漆黑面具，既没有留给眼睛的孔洞，也没有任何纹理，就是光秃秃的一个圆盘，粗看就像是个没有脸的人，吓得马克差点连退几步，加上他这时浑身*，双手需要护住蛋蛋，差点就没掌握好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

“来自地球的马克，”那人的嗓音毫无特征，语调也像是人工智能一样不带一丝感情：“欢迎你的到来。”

一股强大的压力从那人身上传来，对方明明只是一个人，却给让马克产生了面前有千军万马的奇怪感觉，他猜测这人多半是某个隐藏boss，自己进了他的地盘，还是老实点比较好，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位前辈，你好，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杰克，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马克觉得这名字像是在哪里听过，不过一时还顾不上回忆，又问道：“杰克前辈，你说这里是灵魂之家，是不是埋葬灵魂的地方，那我的灵魂死了吗？”

“你误会了，马克，”杰克微微摇头：“即使是在魔力充盈的主宇宙，灵魂消亡的人也不回再有知觉，嗯，当然，我的一位老朋友是例外，而你显然还没有达到他那样的实力。”

马克似乎抓住了一线希望：“前辈，我是召唤兽，既然我还好好的，那我的主人是不是也还活着？”

杰克抬头望向天空：“你是说大礼堂那个红衣服的小姑娘吧，很遗憾，她已经死了，你的灵魂也会随着召唤契约一起粉碎，只不在这个地方，外界时间的流动暂时无法影响到你罢了。”

马克一听就火大了：“这么说你一直在关注我们，为什么你不来救我们，眼睁睁地看我们死掉？”

杰克：“抱歉，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是这样啊。”马克低下了头。

对方都放低姿态了，他还能怎么样，他本来还抱着的一丝希望，这时也烟消云散了，他本来还想也许能让这个隐藏高手出手除掉那些恶魔，甚至能让夏洛特起死回生。

马克长叹一声：“前辈，那请你放我回去吧，夏洛特挺可怜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努力，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是个不称职的召唤兽，至少在她最后的时刻，我想跟她死在一起。”

杰克看着这个赤身裸体的微缩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马克，你想救自己的主人吗？”

马克忙道：“当然想，杰克前辈，你有什么办法吗？”

“即便是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也愿意吗？”杰克追问。

马克没有立即回答，他闭气眼睛，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夏洛特被杀时的场景，心中微微刺痛，睁眼道：“我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横竖都是死，我想死得有价值，只要能救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不过，”杰克说着就向马克走来：“即便是你这样一无是处的人，也有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吧。”

“很好，你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杰克走到马克身边，伸手拍了拍马克的肩膀，但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马克身后走去。

马克跟着他转过身，发现身后几百米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座小型的教堂，就像杰克的出现一样莫名其妙。教堂通体白色，除了尖顶上的十字架，没有任何装饰，若是去掉这个特征，很容易就会被错认为一座普通的民居。就这么一楞神的功夫，杰克已经走出十几米远，马克连忙绕过墓碑跟了上去。

“很久以前，”杰克自顾自地走着：“我跟五位好友约好了一起去山上聚会，顺便交流一些魔法的心得。”

马克有些纳罕，本以为杰克会告诉自己怎么救夏洛特，可他却突然讲起故事来了。

杰克：“我欣然赴会，还特意带上了为大家特制的苹果酒，聚会进行得很顺利，朋友们分享了各自的冒险故事与实验结果，并约定了下一次聚会的时间，我本以为这次也会像过去那样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可在我们快要道别的时候，博士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快到达那所教堂的时候，马克堪堪追上杰克，可后者却又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马克也顺着他的眼光向上看去，见到昏暗的空中不断闪现着光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杰克并没有回答马克的问题，而是继续着他的故事：“他的问题是——魔法是否可以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这让聚会又继续了下去，要知道，这是自从魔法被发现以来就一直困扰着魔法师们的难题，被公认为是魔法的终极问题，所谓魔法皇冠上的宝石。”

那些光点闪过之后，出现了一个个黑点，黑点逐渐变大，似乎在向着二人靠近。

杰克对此却无动于衷：“我们六人都是当时最顶尖的魔法师，当然对这个问题有所涉猎，纷纷各抒己见，但是我们各自在魔法上探索着不同的道路，观点也大相径庭，渐渐地，讨论变成了争执，争执变成了冲突。”

“是恶魔！”马克看清了靠近的黑点，正是之前在大礼堂的那些恶魔，数量大约有十几个，看来他们也通过魔法阵来到了时间魔法之内。

看到恶魔尖啸着向着他们扑来，杰克反而不再观察空中，继续向那座小教堂走去：“聚会不欢而散，我们打赌各自向这个皇冠上的宝石发起挑战，谁先完成时间旅行并取得证明就算是赢家，输家则每人要为赢家完成一件事情作为赌注。”

马克紧跟在杰克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恶魔越来越近，几乎都能看清最前面几个扭曲的面容了，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那个前辈啊，故事以后再讲成不成？能不能先解决那些恶魔？”

杰克终于行动了，他抬起右手，一股黑气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如同活物般扭动着，似乎要形成什么东西。当恶魔已经扑了上来时，杰克手中的黑气凝结成了一柄匕首，刀身乌黑，还有一丝丝黑气。他对这匕首吩咐道：“克拉克，你挡在外面，别让他们打搅我和马克。”

这柄叫做克拉克的黑色的匕首像是有灵智，微微上下跳动了几下，就像是在点头，下一秒钟，匕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马克四下张望，却没有找到匕首的去向。

“好了，进去吧，”杰克拉开了教堂一侧的小门，语气依旧平淡：“这是我的宅邸，有克拉克拦在外面，这些恶魔不会打搅到我们的。”

马克自始至终都搞不清楚那个克拉克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柄匕首，不过至少有一点他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杰克对这位克拉克那么有信心。

第一个恶魔怪笑着冲了过来，在距离两人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一道黑线划过，那恶魔突然双膝一弯，跪到地上，脖子一侧鲜血狂喷，甚至连马克脸上都溅到了几滴，恶魔向前缓缓扑倒，脸上犹自带着僵硬的笑容，至死都没明白是什么杀死了自己。后面的一个恶魔眼看同族莫名其妙地就死了，狂吼着扇动背后的双翼飞向半空，想从空中扑向两人，可才升起几米，胸口就猛然爆开，现出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上面还带着丝丝黑气。紧接着，只见无数黑色的细线不断在恶魔周围来回穿梭起来，宛如在编织一张死亡之网，恶魔健壮的肉体如同豆腐一半不堪一击，断肢与血雾气弥漫了天空，短短一分钟之内，十几个恶魔就死伤大半。

马克被这幅奇景吸引住了，兴奋地问道：“这是什么魔法？简直太牛逼了？”

“这不是什么魔法，”杰克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只是一个绝望的灵魂。”

顿了一顿，杰克又补充了一句：“跟我一样。”

杰克说完就走进了教堂，马克又回头看了眼单方面屠杀的场面，这才跟着进去，木质的侧门轻轻地在他身后关闭，恶魔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里面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仿佛刚才那片广阔的墓地仅仅是马克的想象。马克观察自己身处的房间，这里像是一个客厅，中间是一张圆形的木桌，周围摆着四张没有靠背的木凳，靠近马克这边的墙壁上挂着几件黑色的衣服，款式跟杰克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也不知这算是哪国的品位，再往里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面只是无规则的塞了几本封面陈旧的书籍，其余部分则全是空的，显然主人并没有看书的爱好，另一侧墙壁则是一个壁炉，只是壁炉里黑洞洞的，既没有木柴也没有灰烬，显然很长时间没有用过，杰克在靠里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这是你的家吗？”马克好奇地问道，按照杰克的说法，他以前应该是一名顶尖的魔法师，可这个地方实在过于寒酸了，连夏洛特精神世界的小木屋都比它强。

“算是吧。”杰克转过身，手里多了一个瓶子，里面装着半瓶绿色的液体，还有气泡翻滚着。

“咦？”马克惊奇道：“这不是塞勒姆给我喝过的苹果汽酒吗？”

杰克看了看酒瓶，略加思考：“大概是莫里斯偷偷抄下了配方吧，会流传出去也不奇怪。”

马克：“莫里斯是谁？”

“莫里斯·摩尔，来到灵魂之家的第二位访客，有趣的小家伙。”离开了墓地之后，杰克的语调轻松了很多。

“原来是那个前任校长，难怪。”马克记起了塞勒姆给他讲的怪谈故事，这个莫里斯·摩尔在三年前死于心梗。

杰克又取了一个杯子放到桌上，给马克倒了半杯：“坐吧。”

马克走到凳子前，刚想坐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扭扭捏捏起来：“呃，前辈。”

“叫我杰克吧。”杰克坐到了马克对面的位子上。

“好吧，杰克，我有些不方便，还是站着吧。”马克不好意思说自己屁股里还塞着一个傀儡，要是被他当作变态或许就没现在这么好的待遇了。

“别担心，”杰克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已经帮你的身体融合了那个傀儡，你的法力上限暂时提升到了200点。”

马克摸了摸屁股，果然感觉不到那个傀儡了，塞了那么长时间，他都有些麻木了，之前他还担心，会不会从此以后某方面取向都会发生改变，这狗日的魔法帝国真是太腐了。

他小心地坐了下来，感激道：“谢谢啦，你到底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杰克摆摆手：“只是一件小事，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拍了拍你的肩膀，记得吗？”

“哦，”马克恍然大悟：“杰克，现在能说说怎么才能救我的主人了吗？”

杰克：“还记得我之前讲的赌约吗？”

“你是说…”马克脑中灵光一闪：“时间旅行？”

“不错，”杰克点头道：“这个地方就是我所创建的时间隧道。”

马克高兴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太好了，那我不就可以回到过去阻止那些恶魔了吗？”

“并没有那么简单。”杰克又摇了摇头。

马克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杰克：“因为这个时间隧道并不完全，只能在特定的规则下实现时间旅行。”

马克一听到规则两个字就有点头痛了：“是什么规则啊？我的记性不太好，超出三条以上就记不住了。”

杰克伸出了三根手指：“没关系，正好只有三条。”

“好，你说吧，我一定好好记住。”马克集中了全部精神，他决定要在死前完成好这个最后的任务。

“第一，时间旅行的目的地只限这座亡灵峡谷。”

“死亡丘陵？”马克有些糊涂了：“这里不是第三魔法高校吗？”

杰克解释道：“在第三魔高成立之前，甚至远在雷蒙德建立他的据点之前，这里只是一座被死灵魔法所污染的绝地，任何活着的生物进入其中都会被这里的肆虐的魔力转变为活死人，所以当时人们就给他起名叫作亡灵峡谷。这也是我选择这里创造时间隧道的原因，因为在这个地方我的死灵系魔法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我懂了，那第二条是什么？”马克在地球时对地理课和历史课就不感兴趣，当然也不回在这时候深究魔法帝国的地理变迁。

“第二，时间旅行所能到达的时间点上必须有人死去。”

马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嗯，既然是死灵系魔法的时间隧道，当然也只有死人的时候才能穿越，没事，你快说第三条吧。”

“第三，”杰克接着说道：“时间旅行的…”

杰克才说到一半，马克只觉眼前一黑，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尖利的耳鸣声嗡嗡作响，身体也好像不在属于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其中，又不断和各种坚硬的东西撞在一起，他觉得浑身都剧痛难当，而且身上有好几处地方显然都骨折了，他虽然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可还是在这摧枯拉朽般的力量之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