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大漠里的风呼呼刮个不停。
木灵儿在屋子里静静躺了三天。她从不出门,渴了喝自己的水,饿了吃自己的干粮。每次执行任务她都保持着绝对的谨慎。耐心的等待目标,在对方猝不及防之时,给出致命一击。
可这次的目标绝不同于以往。
大漠孤鹰,西域大漠里,极厉害的人物,极神秘的人物。厉害到令人发指,神秘到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
可师父却给了她一副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容颜秀美的男子。
当时木灵儿很是震惊,这就是传说中勇谋无双,杀人不眨眼的大漠孤鹰?
也太娇弱!太斯文了!
江黎昕见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补充道:“这是根据见过大漠孤鹰的人的描述临摹出来的画像,与他本人有差距也是情理之中。”
木灵儿挑眉:“也就是说,我们并不知道大漠孤鹰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以这么说。”
木灵儿峨眉微微一蹙,“那我该如何认出他?”
江黎昕眸含深意,笑道:“这副画像虽然是他人描绘而成,但在这些人的形容中,都说了一个共同点。”
“嗯?”
“大漠孤鹰的左手腕上带着一个漆黑的三条蛇的手环。”
陷在回忆中的木灵儿肩头一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蛇?
木灵儿睁开眼,戒备的坐起身,将自己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软软长长的爬行动物,这才安下了心。
木灵儿怕蛇一度成为十七阁师姐师兄师妹的笑柄,冷血无情的杀手一剑刺穿目标的喉咙,看血溅三尺而面不改色,却会因为一条小小爬虫而跳上房顶手慌脚乱,任谁听了都会笑掉大牙。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只有师父将她从房顶抱下来,轻抚她的头安慰她。
木灵儿心底升起一片柔和,半倚着墙壁,唇边泛起浅笑。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木灵儿立即摸着剑戒备的看向来人。
来人是那个曾坐她对面喝了她酒的的年轻男子,几日不见他胡子拉碴还散着酒气,眼睛醉的发红,手里拎着一只喷香的烧鸡,贼忒兮兮的对着木灵儿笑:“小兄弟你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鸡,这里的鸡可好吃了……”
不等木灵儿回拒,他半醉不醒的搂过木灵儿的肩膀,大力推着她,摇摇晃晃的就把木灵儿带到了楼下。
猎手在等待猎物时,需要绝对的忍耐。木灵儿曾经为了杀一个人不吃不喝的在树上呆了三天三夜,大漠孤鹰是何等人物,如果不是绝佳的时机,她不会轻易就暴露自己。
何况,猎物还未上场。所以,就先忍一忍吧。
赶路的商旅,过往的江湖侠客,都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停滞不前,挤在这间狭小的客栈里。粗鄙强壮的汉子骂骂咧咧,一边赌钱一边咒骂天气。木灵儿眼扫一切,屋堂,走廊,楼梯都挤满了人,喝酒的说笑的发愁的,形形色色,就是没有手带蛇形手环的。
想是这些天这群人憋的实在是难受,老板娘也乐于敛财,楼梯正下方设了一个简易赌场。
摇摇晃晃的长方木桌,左边喊大,右边喊小,吵吵闹闹疯子一般。老板娘像一朵鲜艳的花儿,摇曳在桌头,大声笑着摇骰子。
木灵儿正仔细观察着,突然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恍神间她已经站在赌桌上。低眼一瞥,腰上放着一只醉鬼的手,她敏觉的在心里厌恶了一把,眼带怒火的看着把她弄过来的罪魁祸首。
赌桌下兴致勃勃的人瞬间平息,也都满眼怒火的看着他俩。
醉鬼却仿若未闻,从怀里掏出块银子,连带烧鸡一块儿扔了过去,笑哈哈道:“我压小!”转眼对着木灵儿问:“小兄弟,你压什么?”不知不觉搂着她加重了力道,木灵儿浑身一缩,心低的火腾的蹿高。
“咦,小兄弟,你的腰好细啊!”醉鬼抿着笑嘻嘻的双眼嘟囔。
木灵儿的手肘猛的向后一击,醉鬼猝不及防痛的惨叫了一声。
木灵儿迅速跳下桌子拔剑相向。因为这来来往往很多江湖中人,所以即使她长剑出鞘也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此时客栈里静悄悄的,大家这才察觉到风沙停了,窗外已听不到呼呼的狂啸。人们心情好了,就乐滋滋聚精会神的看热闹。
醉鬼被木灵儿这个举动吓得没有了昏沉的醉意,直愣愣的看着那一柄剑,结结巴巴道:“小兄弟,你……”
看着醉鬼这个样子,木灵儿镇定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剑转身,甩头冷冷道:“我不喜欢赌博。”
醉鬼很是委屈:“小兄弟,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赌博,我不知道呀。”
木灵儿没理他,脚步沉稳的上了楼梯。
本来屏住呼吸想看热闹的众人,唏嘘一片,正欲坐下来继续喝酒说笑,门突然“咔嚓”一声开了。
听声音绝不是推开的,而是很不友好的撞开的。
黑色的身影,迈步生风,带着大漠狂傲冷冽的气息,直冲冲而入。
当先三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束,黑衣黑靴黑斗笠配一把打造精良的刀,后面三个人也是如此,唯有中间一个人虽然也是全身通黑,但他并没有刀。
他的身形比其他几人宽阔,脚步也更轻稳。
“七个人。”木灵儿停在楼梯上,喃喃自语。
木灵儿将目光放在中间那个人身上,但因为他被六个人围绕着,木灵儿看不到他的手腕。
这间小客栈早已人满,绝对找不出一间空房。可是,当黑衣人将大把的银子扔在柜台上时,老板娘顿时笑靥丛生,连忙道:“有有有,不就是一间空房嘛!就把我的屋子让给这位爷吧!”说着,老板娘快速将银子收入怀中。
一行人簇拥着中间的人上走往一层老板娘的房间,木灵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人的手腕,紧张的呼吸着,终于在行走的缝隙中,一道黑光闪入她的眼睛。
木灵儿眼光一闪,蛇形手环!三条蛇头狰狞的套在中间一人的手腕上,木灵儿紧紧握着剑,抑制住狂跳的心脏,神色如常走进屋子关上门。
猎物已经出现,她该动手了。
西域流传着众多关于大漠孤鹰的传说,说他曾为了一个姑娘在蛇口沙丘被困了六七四十二天,也曾经喝多了酒专门守在溢阳关口劫掠财物,扒过路商旅的衣服,将他们赶进黄沙。但他最正经的职业却是偷盗,凡是他看上的东西必会到手,至于还不还全看他心情。
他在这沙漠里做尽偷盗的把戏,却从未有人看到过他真实的样子。
全然不知对方底细和实力是木灵儿最为担忧的。虽然她以前也杀过很多不知底细的人,但那些人根本也没多少名头是最好杀的。
大漠孤鹰名头既响,想来是颇有实力的。她混了这么多年,杀了不少的人,却也没见自己出什么名。诚然是十七阁保密工作做得好,但江湖上从未传过有她这么一个杀手,可见她这几年杀手当得也太过失败。
不过,这次如果她成功解决掉大漠孤鹰,那她的名头应该会很响吧!师傅,也会为她骄傲吧!
这么想着,木灵儿马上打起精神。方才他们向老板娘要客房时,她听到了他们要住两日,果真如师父预测的那样,她只有两日时间。
两日的时间她无法摸清对方的起居作息,面对这样一个棘手的目标,她也只能硬来。最好是引开目标周围的帮手,她硬来的也酣畅些。
木灵儿正垂头沉思,还未来得及坐下,屋门又“咚咚”响了。
“谁?”木灵儿瞬间闪到门前。
门外传来微醉的男声,满带歉意:“小兄弟,是我……,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是那个醉鬼,木灵儿放松戒备,隔着门直接道:“不用了,你回去醒醒酒吧。”
醉鬼见木灵儿不给他开门,便道:“那我待会儿再来找小兄弟吧。那日我把你的酒喝了,今日便赔上。”
木灵儿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如此阴魂不散啊。
日暮时分,木灵儿下楼探看情况,醉鬼一脸醉气的就向她扑来。木灵儿捂头垂目,暗自叹息,想要逃之夭夭,奈何这周围前后左右的路都被一群群的汉子封锁,无奈只得看着眼前的醉鬼。
屋堂中央聚集着一堆人在赌钱,这时大漠孤鹰的两个黑衣护卫按捺不住手痒加入了进去,不多时又有两个也参与了进来。
目标现在就只有两个人守着,木灵儿暗暗琢磨,不知不觉仰面吞了口酒。
醉鬼见她来了兴致,更是畅怀,干脆靠过去搂住木灵儿的肩头,一边喝酒一边跟木灵儿倒苦水。
大概是他先前来大漠时看上了一个拣牛粪的女孩儿并深深的被她吸引,那时因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那女孩儿,可离开后发现自己日也想夜也想,对那女孩儿动了情,前些日子他奔走了三千里冒着风沙去寻那女孩儿,没想到当年拣牛粪的女孩儿嫁给了一个颇有头面的人物,将他赶了出来。
他伤心伤的不行,只在这黄月客栈里日日买醉。
木灵儿听着他絮叨,有些犯困。
喝了会儿,壶里的酒已见底儿。恰巧老板娘端着壶酒扭扭的朝这边来,醉鬼旋身过去,一手就将酒带了回来,撴在木灵儿面前:“赔你的。”
老板娘见是他使坏,叉着腰满脸笑意道:“坏小子,想喝酒柜台那里搬去,这酒可是里面那位贵客要的”。说着向一层走廊自己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
木灵儿心下一动,她决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见她手指麻利的打开酒壶盖子闻了闻,赞了一句:“这酒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