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被架到佛堂时唐言汐还有些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如此维护她的秦淮,今日竟能任由宫洛口出狂言,将白家贬低如此。当真是风水轮流转,白家败落了,连带着她白素欢就什么都不算了吗?
她的嘴角漫上一丝讽笑,却又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如此一来,她也就没必要再去顾忌秦淮的所思所想了。
眼神微暗,拾起案桌上备好的笔墨,落笔没有丝毫的犹疑。她既是要做这唐家的大小姐,自是万万不敢马虎。唐言汐的笔迹虽然娟秀玲珑,却因为手腕的旧伤而显得有些虚浮,她临摹了半月总算是小有成就,就连苏苏都难以辨别。
而言汐自是没有想到秦淮胆敢这般迁怒于她。只是一时的怒气上头,过了没多久,却意外的冷静下来。她的笔尖之下,字字诛伐,虽因手腕上的伤而不敢用力,可那寥寥几字间到底是将恨意看的通透。直至屋外星起月升,才觉得肩膀有些酸痛,展了展手臂,停下笔来。
只是她才刚打算休息了,便听见屋外有些声响,紧接着隔扇门被打开。宫洛披着一袭鹅黄衣衫走进屋来,笑得颇有几分诡谲。
“不知妹妹抄了几页佛经之后,可有顿悟?”她自顾的坐下,随手拿起案桌上未曾经过整理的抄录看起来,期间不乏轻轻啧了几声,眉头一皱,却是有些不满,“妹妹这字迹未免太过潦草了些啊……”
她大抵是因为今日的事情,以为秦淮对她念着几分的情意,猖獗的本性便越发的明显起来。本来温和的面相也被这语气染上了几分刻薄。
唐言汐懒得再去与她争辩,只是走过去将她手中的抄录一把夺过,笑道,“谢姐姐提醒,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妹妹自当重新抄写上一份,到时候还请姐姐再来指点。”
摆明是要送客的意味,可宫洛却自当没听到一般,任由着身侧的丫鬟替她倒上茶水,眸间流光轮转,似有几分醉意。
她轻声叹道:“言汐妹妹当真是看的开啊……”
宫洛此行也并非是无理取闹来的。她也是从那下人嘴里听到些流言,是说几位殿下都觉得唐言汐有几分白素欢的影子。如此,心中难安。便总觉得要还上几句嘴才算是得当。她到底也是怕的,秦淮虽然娶了她,待她温和,一副举案齐眉的模样。可这些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秦淮给不了。而秦淮要的,她亦是刀山火海都做不到。
言汐自是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这宫洛就伤感起来。只是看着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难得生了几分好心,拍了拍丫鬟的肩膀,让她赶紧送宫洛回去就寝。
丫鬟点点头,正想要去将宫洛扶起,却被一手推开。宫洛已然是有些醉了,晃晃悠悠的揪着言汐的衣领,眼中满是星光点点。
“我是他八抬大轿,明媚正娶来的王妃,怎么却……却是如此……”话未说完,但见泪痕已湿。
言汐将她的手从领子上拽下来,对那丫鬟道,“东院离这儿不远,你一个人可以吧。”
丫鬟听了却觉有些奇怪,“东院那处已是荒废了的,无人居住。夫人是住在西院的。”
按楚国礼法,诸位皇子的正妃一并是住在东院的,因为佛堂在其后,有佛光笼罩,视为吉祥之意。她初时嫁过来,便是如此。这也难怪了宫洛为何会觉得心有不甘。
只是言汐并未多生什么怜悯的心思。只想着眼下东院无人居住,她若是想要去那里拿点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她拄着下巴想了想。原本不信神佛的人,此刻却跪在蒲团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苏苏是在许久后未见言汐回来,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连着问了好几个丫鬟,终于问出了点前因后果来。
虽是对唐言汐的所作所为不予认同。可终究还是做了几年的主仆。苏苏担心她吃不惯素食,便从自己的口袋中掏了点碎银子,贿赂了那掌勺的丫鬟,让她特意做上些带荤腥的,一来是给自家小姐压压惊,二来是让她这一顿争取能抗到三天后,毕竟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去之前,她还特意捎了两壶好酒,就怕看守佛堂的下人为难,拦着不让进。只是酒是送了,门也是进了,她此刻却是后悔了,只觉得自己当真是白费了这银子。
言汐想来也是没有想到苏苏会带着饭菜来看她。拿着那上好的笔杆儿正撬着窗子,听见门声一响,吓了一跳,险些砸到手。
苏苏便是黑了脸。她只觉得此刻的唐言汐当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是非要整的整个王府都鸡飞狗跳了不行。
她将饭盒重重放到桌子上,又将言汐从窗子边带了过来,叉着腰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反仆为主的意思。
“小姐啊,不是我说你……”她叹了口气,“你当真是觉得自己命长啊,还是觉得唐家过的太悠闲了,非要造点事出来。自投玄湖回来后,便一日不见安生着……”
唐言汐摸了摸鼻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她看着那饭盒中丰盛的餐食,本来想要辩解的话通通丢了个干净。最后只咂了咂嘴道:“苏苏说的有道理啊。”
而后小心翼翼的丢了个眼神过去,看到苏苏的脸色缓和了,才自己将饭菜端出来,难得顾及几分,没有狼吞虎咽的摸样。
只是她虽是一时应答,思忖了片刻却又觉得苏苏说的也有道理。秦淮虽是因为郑皇后的面子,明面上不敢做出了什么大事来。可若是真的捅了篓子,被传了出去,多少对唐家也有些影响。她最初以为自己不过是被救上岸而已,如今却重生成了唐言汐。她白家的事到底重要,却不能因此而伤及唐家。
还是稳些的好,至少她在秦淮面前不能露出什么把柄。等到得知了真正的唐言汐的下落再对他们一一报复也不迟。她等得起。
何况,她原本以为宫洛在东院住,生怕她看到了那封书函。如今既然知道了东院已荒废,便也就没有什么太过担忧的事情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虽然担忧白家,却也不能丝毫不顾虑其他,撞了南墙还不知回头。
眼瞧着唐言汐的态度软下来了,苏苏虽是心有顾虑,多少也是放下点心来。为缓解气氛与言汐扯了几句家长里短的闲事。又突然的想起自己还藏了一壶清酒,从怀里掏出来给言汐满上,讨要奖赏的意思不言而喻。
言汐这才想起来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是个千杯不醉的海量。尴尬的笑了笑正想着如何推拒时,一杯酒却已经送到了眼前。那酒水泛着银光,桃花的香气盈盈泛出来,浸的她神思倦怠。
不过一杯,碍不了什么大事的。她是如此对自己说的。就手接过来,仰着头印下,清冽的酒水滑入喉咙却仿佛化成了一条火龙,直烧她疼痛难忍。只是片刻后,那桃花香就翻腾上来,细细的一砸没嘴,竟觉得还有一丝甜味。
这酒杯一举起便是放不下了,一二三巡过后,言汐已然醉的不成样子,倒在桌子上,念念叨叨的不知说着些什么。苏苏晃了晃她的身子,未见她动弹,想要将她抬上床又抬不动,愣了片刻,随意的取了件外衫给她披上,收拾好东西,熄了烛火后才忙不迭的离去。
月明星稀,清风四起,本应寂静无人的夜晚,却见寒光一闪,紧接着王府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喝着酒的下人并未看到,松松散散的靠在墙头上昏昏睡去。而言汐趴在桌子上的脑袋感觉到温温暖意,舒服的蜷了蜷身子,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