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榜一出,京城街头巷尾尽皆是在议论李隆基和杨玉环当年乱伦的野闻艳史,捎带着的,有些爱刨根究底的人连着当年太宗皇帝李世民杀兄娶嫂的事也拉出来嚼了一通。
其中最高兴的就是那些说书,之前说的书几乎全暂停了,大家齐刷刷的讲起了皇家贵族里的那点破事,长安城里到处都是一派欢天喜地八卦绯闻满天飞的热闹景象。
唯一比较让人垂泪的就是,大部分的百姓们都只顾着热火朝天的操心李隆基过去乱伦的那点事儿,并没有多少人把皇榜上的重点放在心上。
唐清树是个例外。
这几日刚入冬,温度就骤降了,天气冷飕飕的厉害。
小玉兔簌簌近日闲的发慌,嫦娥就给它招了一朵仙云来,让它驾着仙云去凡间玩几天去。簌簌高高兴兴的从广寒宫飘到了紫美人灯笼铺,自从上次从这里回广寒宫之后,它还是第一次下来。
阿紫和唐清树见小玉兔下凡来,也很是高兴。
最近夜短天长,天一擦黑,阿紫就关门打烊了。裁缝铺的老板黄皮子精来敲门,阿紫急吼吼的示意簌簌不要出声,抵住门板就是不开门,假装屋里没有人的样子。
直到黄皮子走了,阿紫才离开门板,簌簌问阿紫方才为什么不开门,唐清树抢先说道:“阿紫前些日子把人家鸽子借走了,后来那只鸽子一直没回来,阿紫怕黄皮子是来讨鸽子的,不敢开门。”
阿紫狐狸眼白了唐清树一眼,拉着小玉兔簌簌窝在新买的藤椅上晃晃悠悠的休养生息。那朵载着小玉兔下凡的小仙云耐不住被冷落,也一起跟她俩挤在了藤椅上晃悠。
唐清树拎着条板凳坐到阿紫旁边,一副有事要问的架势道:“阿紫!”
“啥事?说!”小狐狸先前正儿八经的狐狸脸立刻就荡漾了起来,“等等,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也想跟风去杨贵妃的华清池里涮两下了?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涮个不穿衣服的?”
“你……”唐清树语塞,腹诽道,小狐狸阿紫最近比阿魅还要越来越有女流氓气质了,“不是,我是想问你,你会制返魂香吗?”
“会呀!”阿紫清脆答道。
唐清树顿时眼眸一亮,阿紫却又施施然闭了眼,两只狐狸爪子舒服的枕在毛茸茸的脑后,说道:“会才怪呢!要是个刚死的魂魄,还没喝过孟婆汤、跨过奈何桥,我兴许能下去直接把他的魂魄揪上来。”
唐清树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阿紫瞄了他一眼,道:“别没事瞎操心这种事儿了,忘了你上次见几只鬼就吓晕的事了?我看太上皇和他儿子都没几天活头了,老老实实等死算了,瞎折腾个什么呀。他和杨玉环若真还有情,杨玉环说不定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他呢。与其把不属于凡世的东西召回来,还不如顺其自然的等着寿终正寝了,到地府光明正大的厮守去。”
唐清树说道:“我听人说,当年有个金发碧眼的异国人进了京城里,从他的故乡不远万里带来了一种香料,名叫返魂香。当年玄宗不在意,现在思念杨贵妃成疾,就又想起了这香料来。我觉得,这世上可能真的有返魂香的。”
小玉兔簌簌抱着软软的小仙云当枕头,举着毛茸茸的小兔爪道:“我赞同阿紫的话,不属于凡间的东西,不要强行召回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阿紫高兴的与小玉兔击爪,小仙云不甘被簌簌压在兔子下巴下面,硬是伸出一块云来,也要凑热闹击爪。
唐清树笑道:“说不定,过些天就真有人带着返魂香去皇宫呢!”
小玉兔簌簌和小仙云在紫美人灯笼铺待了一个多月,直到京城大雪,长安城里处处都是银白,也没想着要回广寒宫。
簌簌难得见这么大一场雪,它想出门踩雪,又怕冷。阿紫不知从哪儿掏了一只鸽子还给了黄皮子,黄皮子这才答应给簌簌裁出一身暖和的衣服来。
小玉兔簌簌年龄虽小,法术薄弱,但久在广寒宫里,动用法术偶尔变个人形不成问题。虽说维持时间比较短暂,但也足够她出去蹦跶了。
上次因为怕烤成烧兔子,她冒充了嫦娥的模样,这次就不用了。她变了个七八岁粉团团的小女童出来,揣着同样怕冷的小仙云塞在厚厚的斗篷下出门溜达了。
京城,妓坊,竺悦轩。
宫廷画师云鸿祯是个断袖,虽然笔下美人画得多,却偏生更喜爱男子些。
他自生来就是如此,往年还在家乡时,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都在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心仪哪家的小姑娘,只有他心惊肉跳的不吱声。
别人只当他害羞不好意思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女孩根本毫无兴趣。离开家乡后,他凭着自幼学的画技,竟然交上好运入了皇宫,成了一名专为皇族贵眷画御像的宫廷画师,不必再在市井之中卖画得那两分辛苦薄钱。
云鸿祯今年已是二十有七了,他平日对京城里蔚然成风的官妓坊、青楼并无多大兴趣。
直到他从一些断袖同好那里听说京城有家倭人开的竺悦轩,里面不止有美女,还有不少俊秀男子。他这才像找到了归属地一般,隔三差五的就去竺悦轩。
竺悦轩分左右两院,左院居住的是美女,右院居住的美男,云鸿祯自然都是奔着右院去的。一来二去的,他就与里面一个叫琴枫玺的美男勾搭上了。
一晚,云鸿祯与同好们又在右院房间内的酒宴上举杯同欢,身边有心中如意的美男作伴,云鸿祯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酒,想要去如厕。他晃悠悠的站起来,醉意熏熏的对琴枫玺附耳道:“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琴枫玺醉意微醺的举着琥珀色的酒浆:“要不要我与你同去?”
云鸿祯酒意上头的笑道:“不必了……难道还怕我在你们这里迷路了不成?不是我跟你吹……就是比你们地形复杂千万倍的皇宫……我都能倒着走出去……”
云鸿祯穿过一间间奢靡的房间,不知不觉竟迷迷糊糊的出了右院。他醉得厉害,方才刚说完大话,这就真的迷路了,不止连茅房寻不到,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京城前几日刚下过大雪,竺悦轩院内的大径小路都有人打扫。只有这长廊尽头人迹罕至的梅树丛间,是刻意不扫积雪,纯粹为了留一处红梅白雪的景。
云鸿祯不知不觉穿过长廊走到了梅花深处,他正扶着树干寻思着往回走的路。忽然有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急匆匆的拿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从他身边跑过。
云鸿祯顺着这女子跑去方向看去,见梅花林里还有另外一名女子。那名女子起先是背对着他的,等到丫鬟追上那名女子,关切的给她披上斗篷,那名女子才转过身来。
云鸿祯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后,顿时酒醒了大半。他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扶着梅枝往前走了两步。
那女子活生生就是个画像上走下来的美人,而那画像,前不久他刚刚在李隆基的甘露殿里见过。
云鸿祯愣愣的扶着梅花树,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真,还是幻。
“我只是出来走走,不妨事的,你不要大惊小怪。”恍如画中人的美人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好,回去……”
两人渐行渐远,离开了梅花林,云鸿祯还站在原地望着她们两人的背影。
琴枫玺在宴席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云鸿祯回来,旁的与云鸿祯同来的人都拥着自己相好的人三三两两的回房颠鸾倒凤去了。
琴枫玺又等了片刻,云鸿祯才带着一身屋外的寒意回来了。
屋里炭火烧的足,屋内远比屋外暖和。云鸿祯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手脚都冰了。一进屋里来,被热气一袭,原先冰凉的手脚竟都发起痒来了。
琴枫玺给云鸿祯拿来一袭毯子盖着,笑道:“先前还说不迷路,倒着都能走,怎么?倒着能走,正着走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你再不回来,我就以为你回家了。”
云鸿祯心不在焉的看着炭火,根本没注意琴枫玺在说什么。
琴枫玺受了冷落,不由得也有些意兴阑珊,没了请客入椒房的兴致。
就在琴枫玺以为他们两人要在这里枯坐一晚上的时候,云鸿祯忽然说道:“枫玺,我方才在你们竺悦轩的梅林里见到一个眼生的美人。”
琴枫玺以为云鸿祯看中了旁人,心中更是不悦,口上也多了醋意:“竺悦轩里到处都是美人,凭你又能眼熟多少?”
云鸿祯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悦之意,继续道:“这些年我给人画像,也见过不少容貌姣好的美女,可那女子却真是当得起倾国倾城的牡丹之色,万里挑一,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是个女的?”琴枫玺诧异,笑道,“怎么?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女人了?”
云鸿祯眉头微皱,自言自语:“太像了,难道是我喝多了看错了……”
琴枫玺枕在云鸿祯膝上,抚摸他的下巴道:“今晚还在我这儿留宿吗?”
云鸿祯回过神来,将梅林所见暂且抛在了脑后,笑道:“我今晚画画与你看。”
琴枫玺整顿衣衫,正襟危坐打趣道:“不如就画我吧!有幸得你下笔,我也能与皇族贵戚们共同想此殊荣,少不得今晚我得学学他们端着架子点。”
琴枫玺招呼杂役小仆拿笔墨纸砚来,云鸿祯铺纸在地,研墨润笔笑道:“我平日里都是用我那套家传的笔砚,现在一换别的,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琴枫玺问道:“你这画技是跟何人学的?”
“家中的叔伯,早先在家的时候学业不好,就跟着叔伯学了画,本来只是糊口而已。来到京城后,机缘巧合才做了宫廷画师。”
“如何机缘巧合?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