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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美人灯笼铺 荔枝劫(一)

一入十月,晨曦之时的草皮上就挂满了白霜,偶尔有昨晚遗留在地面上的浅水洼,也在寒夜里悄悄结上了一层冰。

黎明时分的空气比深夜里还要冷上几分,空旷的太极宫甘露殿中,单被薄衾抵不过寒意入侵,年迈的李隆基被冻醒了,昏昏然呼唤起了自己最信任的人。

“高力士,高力士……”

“陈玄礼……”

“你们在哪儿呢?朕冷了,加被。”

甘露殿里静悄悄的,只有这位做了五年“太上皇帝”的皇帝的声音在殿里回响。

过了许久,殿门“吱嘎”一声响了,太监小恒子和宫女香鸾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进来了。太监小恒子将寝殿内的烛灯引燃,宫女香鸾走到床榻前,睡眼惺忪的问:“太上皇,怎么了?”

李隆基用手挡住略微刺眼的烛光,说道:“朕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和高内侍呢?让他们进来。”

香鸾为难的回头,无声的用口型与小恒子商量:“要不要再编些假话哄哄他?”

小恒子闭眼摇了摇头,端着烛灯走了过来,在香鸾耳边小声道:“瞒了快半年了,别哄了,说实话吧。我看太上皇也快不行了,何必做个糊涂鬼,到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香鸾为难的看着小恒子,小恒子太监嗓尖尖细细道:“回太上皇,陈将军前些日子病重,前几日刚刚去世了。”

“什么?”乍闻噩耗,李隆基稍微清醒了些,挣扎着要坐起来。香鸾扶他起来,李隆基挣出一身冷汗来,缓了缓,又问道,“高内监呢?让他来。”

香鸾柔声道:“太上皇,您又忘了吗?高内监因为潜通逆党,早就被李司马大人流放巫州去了。”

李隆基颓然沉默,香鸾和小恒子相视不语。

过了一会儿,李隆基又问道:“朕的妹妹玉真公主呢?朕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怎么?连她也懒得来看朕了吗?”

香鸾犹豫道:“太上皇,不是玉真公主不肯来,是司马大人李辅国禁止所有人来这里,就连皇上在病中几次要来看您,都被司马大人找借口给拦住了。现在皇上也病重了,司马大人大权在握,朝中所有的事都由司马大人把持,谁也不敢违逆他的话,玉真公主是想来也来不了。”

年已七十七岁的李隆基怔怔的看着小恒子手中轻轻摇晃的烛火,喃喃道:“朕怎么觉得今日这么冷?”

“现在已经十月初了,今年天气比往年冷些,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要降雪了。”香鸾说道。

李隆基掀开被子要下床,小恒子忙问道:“太上皇哪里去?”

“朕看看朕的爱妃冷不冷。”

小恒子对香鸾道:“快去,把墙上贵妃的画像拿过来,挂这里来。太上皇,您别下地,现在天儿太冷,别冻坏了您。”

香鸾取下墙壁上的贵妃画像,悬挂在李隆基帐内。李隆基这才平静的躺下,看着贵妃的画像慢慢的又睡着了。

香鸾和小恒子折腾了半晌,也都不困了。香鸾摸摸李隆基的被褥,轻声说道:“小恒子,你还有多余的被子吗?我看这被子太薄了,不顶用,司马大人又不许送新被褥过来。”

小恒子为难道:“有是有,就怕司马大人突然来查看,万一要是发现咱们私自给太上皇加被,咱俩就玩完了。”

香鸾道:“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查这个,先拿个被子过来吧,万一有人来了,塞床底下不就行了。”

小恒子勉强同意:“行。”

天亮时,李隆基醒来,说道:“朕刚才梦到贵妃了。”

小恒子和香鸾捂着被子在甘露殿里打地铺守了一早上,听到李隆基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提起贵妃,小恒子习惯性的讨好附和主子道:“贵妃也想您了,所以才入了您的梦。”

香鸾耳朵尖些,听到殿外有脚步声,慌忙推小恒子道:“快快,外面有人来了,我去看看,你快收拾一下。”

小恒子麻溜的起来,将新搬来的被褥都塞进床下:“太上皇,您先忍忍,得罪了。”

香鸾出去,见外面是个眼生的小太监领着道姑装扮的玉真公主和一个背画夹颜料的宫廷画师走了进来。香鸾惊讶的上前行礼,将玉真公主引入殿中。

那个眼生的小太监也跟着进来了,一副丝毫不将病榻上的太上皇和玉真公主放在眼里的模样,径自肆意的打量着甘露殿中的上上下下。宫廷画师倒是恭敬些,入了甘露殿就站在殿中立着,似乎是有事前来的。

玉真公主坐到李隆基床榻前,李隆基诧异的激动起身:“妹妹,你可来了!我还以为到死也见不到你了!”

玉真公主勉强笑着安慰他:“张皇后近几日要办寿宴,让宫廷画师云鸿祯给皇亲国戚们画张合像,我也要在上头。我就去了张皇后宫中,借着云画师来你这里的机会,求她让我顺道跟着来看看你。”

云鸿祯闻言上前,支开画夹,铺开画纸,拿出颜料,准备开始画。玉真公主对他说道:“你只管画吧,画完我与你一起走。”

香鸾和小恒子好奇的站在云鸿祯身后,看他铺开的那张画纸。画纸上已经画了几个人了,还空着不少位置,留给预备要画的人。

方才跟着来的小太监对作画毫无兴趣,对玉真公主与李隆基的会晤也丝毫不在意。他挑剔的看着甘露殿的每一片砖砖瓦瓦,直到看到李隆基床底下露出的那一角被褥,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了得意又轻蔑的笑意。

香鸾在他身上留了点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底下时,心头不由得猛地一跳。她隐隐感觉大事不好,这个眼生的小太监搞不好就是司马大人李辅国派来的。香鸾紧张的暗中戳了戳小恒子,小恒子不解其意,香鸾着急的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床下。

那个跟来的小太监把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冷冷的看着香鸾和小恒子脸色大变,心中笑得越发得意。

云鸿祯边给李隆基画像,边偷偷的看着床上帷帐内悬挂的贵妃画像。

这张贵妃画像他早有耳闻,当初安禄山与史思明谋反,李隆基被迫逃离京城,在马嵬坡为稳军心,下令缢死了最心爱的贵妃杨玉环。太子李亨与李隆基分道而行后,于灵武称帝,在郭子仪和李光弼以及回纥援兵的相助下,大破了叛军。

后来,太子李亨自行登基称帝,李隆基承认了他的地位,回到京城后就做了太上皇。因为思念杨贵妃,他就命人画了幅杨贵妃画像,悬于室内,以寄相思之情。

画中的贵妃翩然立于纸上,盈盈水眸与画外人绻缱对视,乌青发髻如云似雾,上衣是半透明轻柔纱衣,衣下雪肌影影绰绰,更显得肌肤莹白若脂。许是众人皆知杨贵妃爱荔枝,画像上的小果盘里特意画着几枚鲜果荔枝。

李隆基与玉真公主兄妹两人多日未见,自然有满腹说不尽的话,直到云鸿祯将李隆基画像完成了七八分时,李隆基才道:“妹妹,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玉真公主道:“哥哥尽管说,我若能做的到,必定帮你。”

李隆基看着贵妃画像,说道:“昔年玉环还在时,有一远方来的异族人曾来长安献给朕返魂香,你还记得吗?”

“有些印象……”玉真公主道。

“那异族人说,他的返魂香可召唤亡者回人间,我当时与玉环正是情浓,并无牵念的亡者,便将他打发走了。”

玉真公主心中已经明白了李隆基的想法,为难道:“哥哥是想找回这人,用返魂香召回贵妃魂魄吗?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人早就不知去向,哪里还找得回来?”

李隆基黯然失色:“是我痴心妄想了……”

云鸿祯画像差不多已经完成了,玉真公主安慰李隆基道:“我再与张皇后说说,看我还能否与皇上一见?若能见了,我求他发布御榜,寻访能制返魂香之人。你只管放宽心,等着消息就好了。”

李隆基欣然应允。

玉真公主与宫廷画师,以及小太监共同离去。小恒子和香鸾在他们走后,在殿外惶然对视,香鸾忐忑不安道:“那个小太监估计是司马大人李辅国的人,刚才他看到床下的被褥了,我们怕是要倒霉了。”

“听天由命吧。”小恒子心中极度懊悔自己大意,然而此时再后悔也已是于事无补。

玉真公主隔日以献道经为由,又去了张皇后宫殿中。

张皇后原本与李辅国串通一气,这些日子他们两人因为立太子之事生了嫌隙。大概是为了向李辅国示威,最近一段时间处处与李辅国暗中作对的张皇后居然答应让玉真公主去探望唐肃宗。

玉真公主终于见到了皇帝李亨,他此时病尚未痊愈,且还被李辅国软禁着,精神不是太好。

李亨曾几次向李辅国提出要去探望父亲李隆基,可都被李辅国以他病重不易外出为由,推脱往后了。

今日玉真公主来了,李亨坚持要去甘露殿看望李隆基,李辅国听到下人禀报后,赶忙来到皇上宫中。还带来了几个太医,坚持说皇上病未痊愈,不能外出。玉真公主怕惹恼了李辅国会再生事端,便转而劝慰皇上先好生休养,以后再去看也不迟。

李亨只得暂罢,又听玉真公主说李隆基想寻访能制返魂香之人,就令李辅国张贴御榜重金寻访民间的能人异士。

李辅国心中轻视李隆基到死还在想着昔年一起寻欢作乐的杨贵妃,他对返魂香并无兴趣,但眼下为了安抚皇上,他还是依圣言写下了寻觅能制返魂香之人的榜文,命人在京城里张贴了出去。

皇帝李亨平静下来,李辅国命太医给皇上再行诊治。玉真公主识趣的告辞,离开了皇宫,回了道观。

在长安百姓眼中,李隆基是个名声比较风流的皇帝。

这抹风流,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娶了自己儿子的妃子为妃子。

马奎坡被逼缢死杨玉环后,这抹风流就添上了“薄情”二字。自从做了“太上皇帝”被幽禁在宫中后,李隆基一直都过得低调且安分。

如果不是那张突然颁布的寻求会制返魂香之人的皇榜,百姓们几乎都快忘却了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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