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生活枯燥并且乏味。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受到班长的批评甚至于惩罚。这种情况下，大部分都会选择坚持，直至新兵连的结束。当然，总有那么几个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选择放弃，被遣返回原籍。在我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中，据我所知，陆续有三个战友被退回。

我们不认为选择离开就是一种懦弱或者无能，他们的拼搏我们同样看在眼中。只不过，再通过地方的体检之后，他们身体素质已经让他们难以维持军队的选拔。

三个被退回的新兵，到现在，我基本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甚至于他们因为什么而被退回的我都朦胧的记不清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我们排六班被退回的那个战士。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整日里的训练让我们没有时间顾及到他人，每天都在思考，明天的训练课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苏哲，你有没有注意到六班的那个刘楠？”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国星凑到我身边，神秘兮兮道。

我一愣，“没有啊。怎么了。”

“看他觉得怪怪的。”国星小声道。

“你们两个再给我发出声音，吃完饭回宿舍定拳卧撑定到下午操课开始。”班长瞟一眼我道。

我缩缩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下午是政治教育课。回去把下午上课要用的本子和笔准备好。”吃完饭，副连长在队伍解散之前提醒我们。

时间过去太久，已记不清课程的主要内容。记忆中大概的存留就是，那首到现在听了，有时还会流眼泪的《军中绿花》，然后就是，一教室的新兵，在讲台下方，零星的抽泣声。

副连长看着我们，没有说话，或许他在给我们一个发泄的时间，毕竟很多战友的年龄还小，或许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离开家乡的现实。

“报告！有人晕倒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几个班长正扶起倒在地上的刘楠。副连长急忙从讲台上跑下来，一边掐着刘楠的人中，一边道：“林枫，你赶紧去营部喊军医过来。”班长，答应一声，匆忙跑出了教室。说实话，之后我再没有见过班长，跑步的速度像那天那么快。

几分钟后，军医从门外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连长和指导员也跑了过来 。而我们，则被带到了操场上进行别的训练。出门的时候，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刘楠，他安静的闭着双眼，跟睡着了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的脖子下方，鼓起了一个大小如拳头的胞，面色狰狞眉眼间还有几分痛苦。我没敢再看下去，随着其他的战友一起走出了教室。那是我对刘楠仅存得一些印象。

从那天之后，我陆续听别人说他其实又回到过连队几次，只是我再没有看见过他。一直到10月国庆节过完，我才看见一辆军用勇士载着他开到营区。

他没有跟我们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只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宿舍，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新兵营二连二排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安静的看着他，六班长不住地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四班长不停地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班长，我收拾了。”刘楠道。

“嗯。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回个电话。”六班长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

“知道了班长，我跟兄弟们告个别。”他道。

六班长点点头，“兄弟们，对不起，虽然我也不想回去，但是没办法，我这个身体不给力，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谢谢你们这些天对我的帮助。今天我就被退回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当兵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儿，很喜欢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喜欢我班长。希望你们可以珍惜当兵的时间。再见，兄弟们。”刘楠安静的站在台阶上，表情微笑，可我们分明读出了他内心的绝望。

洪威排长站在我们身后，忽然道：“二排都有，敬礼！”

我们一愣神，瞬间举起自己的右手，向着即将离开的刘楠，*敬礼。

刘楠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向我们还礼。礼毕之后，在没有交谈，他背起自己的行李，流着眼泪，坐上了那辆送他回家的车，绝望的离开了军营。

我们看着渐行渐远的汽车，敬礼的右手，久久没有放下。

很久之后，或者说，在我临退伍前的一次交谈中，我的班长告诉我，那个时候的刘楠是因为突发的淋巴出现的问题，才导致退伍的。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或许他有了新的生活，但是我的记忆中，他的身影一直定格在那个沧桑军礼中。

总会有人离开。但生活从不会停止。所以，我们的磨难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