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立即收回故作嘲讽的神情，马上变为可怜楚楚的样子。虽然他不怕楚依的拳头，可他又不傻，也不想再来一次啊。

“姐姐！”奶声奶气的楚天撒娇地叫了一声，油腻的声音说道：“姐姐，这么丰盛的饭菜，你怎么能不吃呢，不吃会饿死的，真的会饿死的。”这样的语气让他自己情不自禁心里打了个冷颤，要不是不想看到楚依就这样饿下去，他才不会这么恶心呢。

“呀！不要这样的语气！恶心人。”

楚依跳过来，把小拳头在楚天脸边转了一圈，“我警告你！以後绝对不要让我听到你这样的声音！”

声音宛如黄鹂之鸣、玉石之音，婉转动听，即便是带着发怒的语气；一颤一颤的轻呼，好似一下下击在楚天的心头，带动着楚天的韵律。

此时此刻不过五六秒，楚天却感觉到了永恒，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似的。

她会是她？

楚天想到了一个人，一些遗失的记忆逐渐恢复。好像自己在玄黄世界也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她说自己很像她小时候不幸去世的弟弟，并认自己为弟弟，让自己能够在玄黄世界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侥幸未死。

她，那位姐姐，要比楚依漂亮百倍；也不是外表胜过楚依百倍，而是气质，仙韵道风的修行者太有魅力，不是凡人所能抵御。隐约，现在的楚依，虽然才四岁，有一丝那位姐姐的神韵。可是那位姐姐是极其温柔、善良、和煦、典雅的；而眼前的这位小孩子“姐姐”，则是又蛮横又傲娇又多变又暴力的。

可是为什么想不起後面的事情了？自己为何会置身生死之地呢？为什么後面发生的事情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呢？难道也是需要这样，一点点的触发？

“我现在是第二生；从地球生长到在玄黄世界死去，这是第一生。我在玄黄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楚依会让我找回了一点遗失的记忆？我又为什么会重生在这个世界呢？最关键的是，我为什么会重生呢，谁或者什么使我如此的？”

楚天突然有了动力，虽然只是一波，至少有了——在这个世界“奋斗”下去而不是生存下去的动力。

生存只需要随波逐流，奋斗则需要逆潮而上！

----

饭菜还是被楚依送出去了。

楚府其它庭院的主人、管家、随从、仆人议论纷纷。

“果然是二十两金子一杯的东西啊，竟然这样好，没见寒梅苑的大小姐都开始不再吃饭菜了吗。也是，两个小孩子哪里会消耗完一杯灵气汁的能量，估计晚上都气力充沛地睡不着吧！”一个羡慕地叹道。

“这果然是嫡亲的，哪像我们，哎！那可是灵气汁，也不怕撑死那俩孩子！”一个酸溜溜地说。

“大老爷也真是够狠！这是硬生生想要让自己的嫡孙修为进阶速度赶上三公子啊！一天八十两的花费啊！你说这寒梅苑的小少爷怎么就这样有福分呢，这天赐了一个什么三妙玲珑心，这大老爷又这样地疼爱。要是我从小就这样，嘿嘿！”一个神往想着。

“你们呀？别想了，天生劳碌的奴才命。你们可知为何大老爷这样狠？你们肯定不知道，我来给你们说道说道，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听对门郑府家的人流传的，说是郑三老爷与她女儿谈论的时候说的。她女儿哪一位？啧，你怎么啥都不知道呢，真没见识！我告诉你啊，就是你们奴才，也要多长见识！不然少爷小姐们出去都不带你，没见识没意思！”

楚府一处灵驹马厩，三个暗灰色衣服的仆人围着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随从。这个十八九岁的随从名作楚秆，楚府的宗族楚家乡人，因资质不俗，在楚府当差。按照辈分是和楚珩一辈的，不过庶民出身，便在楚府当了随从，管理马厩。在楚府，管家身着浅白色衣服，衣领着金线；随从身着青蓝色衣服，衣领着银线；仆人身着暗灰色衣服，衣领着铜线。仆人出府机会寥寥，诸多外界消息皆是从随从之口道出。

赵州的贵族之家相差不大：管家半个主人，一般由本府庶系担任；次之的随从独立之身，雇佣在本府做事，一般由家族、宗族中人充任；又次之的仆人是把自己卖在或者被卖在本府的下人，俗称“奴才”。

这楚秆表情到位、一惊一诧一喜一疑皆恰到好处，众仆人皆喜欢听他说。虽然他总是一副“尔等奴才我乃上人”的欠扁语气。

“郑三老爷你们听过他几个女儿？当然是尊名清怡的那位翩翩仙子了。这郑三老爷找女儿什么事情呢？”说到这里，楚秆压低了声线，“这不是当年他女儿和咱府里的三公子同窗好友，郑三老爷就一直不死心，想跟咱们家再亲近一些。咱三公子这么高的修为，自然他不再想走咱三公子的路子了。谁承想呢，薛伯府家的尊名灵珊的又把你们小少爷的启蒙先生位置给占了。于是呢，郑三老爷就琢磨着走咱楚依小姐的路子。”

“这就一直关注着府内寒梅苑呢。这一听说咱府的家主给咱楚天小公子一顿一杯灵气汁的待遇，那立马坐不住了好不！赶紧筹划。你们可知郑三老爷怎么说？原来咱大老爷如此狠是有缘故的：三妙玲珑心者体质天赋就没有这么卓越了，于是咱大老爷用灵气汁在楚天小公子这个时候养着，让体质上升一个台阶！想一想，不要说咱三公子的天赋体质了，就是大公子的体质，那以後会更了不起的！”

“楚天小公子的体质弱一筹，大老爷下狠心用金子给砸起来！你们知道了吧，就是整个岭北四郡，也没几个能让家里花费如此之巨‘调养’体质的！我再跟你们说，不要着急，咱们家啊很快就要进一步了！”

立即有那灵敏的仆人询问：“快说说，怎么回事，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一副神神秘秘的楚秆摇了摇头，示意不能说出。

----

一天之内，流言变动了好几个版本，关于楚府众人只能远远望着而不能走进的寒梅苑的事情，最终这个版本得到大家的认可。

“哪里是楚依小姐不用吃饭菜和弟弟共分那一杯灵气汁啊，真相是，楚依小姐气不过自己的祖父这么偏见，在绝食呢！哎呀，你说那楚天小公子，也够狠心的，不是说什么三妙玲珑心吗，怎么这点道理不懂？当然不是，他贼着呢、狠着呢，就是不分给姐姐才这样的！唉！你说啊，这人啊，真是天分越好越不近人情。两人还是亲姐弟呢，这楚天小公子真是，唉，不知道咋说。就是楚依姑娘冷落他两天，也不至于这样吧。”

“大老爷拼了命地压榨楚府，哼，指不定就养了个白眼狼呢！”

人多口杂，难免如此。你还能管住人的嘴不成；即便管住嘴不让这样说还能管住人心不这样想不成。

楚云筱幽怨地盯着楚珩，直让後者再也没法聚精会神地处理事务。

不用想，楚珩知晓楚云筱来意；当他同意那个安排的时候，他就知道必定会带来这样的风浪。幸好，自己封锁了寒梅苑，不然要是里面真实的情况传出去，那可就不是这般的“闲言碎语”了。

如此做法，楚珩最初得知也是惊得合不拢嘴。每天四杯灵气汁，已经是楚府所能支出的极限——虽然这半年收入一万四千两，但不是净收入，是总收入，总还要花在的一些必不可少的事情上，府中上下、族中上下。

楚云筱不是不知情理之人；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在楚天出生之前，不在杨紫蕙怀二胎之前，她是楚家最受到重视的人，府中上下、族中上下谁不把她捧着。楚云展进入学府之後，家族之内没人比她所享受的待遇更好，即便她是庶出的，也是掌上明珠；从来都是她可怜别人，觉得自己的待遇太好了太过了，占据的资源太多了。而今突然发现自己和小侄子楚天一比，也是可怜之人。

楚云筱自觉没有让人失望，即便是对她期望最高的父亲楚珩；十二岁已经是三脉修为高阶了，现在十三岁的她有把握在十六岁之前突破到四脉。如此，虽然比三哥楚云展的成就晚了两年——在安宁郡，能够和楚云展进行比较已经是很大的荣幸了。如此自己在岭北四郡也是优秀者——薛灵珊也不过在这个年纪这个修为。

而今身份置换，她只觉过去的自己太过矫情了，和现在的楚天一比，自己哪里是什么天骄，哪里是什么“消耗甚大”。就不说楚天，单楚依的待遇就赶上了自己；可是自己是什么修为，楚依是什么修为。

杨得意也不会这样的。

楚云筱知晓，并不是楚珩“偏心”，楚珩一直最疼的就是她；但是确实这是非常非常“偏心”的行为。这两天不断听到，安宁郡其它贵族的议论，说楚府的当家是不是发疯了，伯府家若有这么一个“三妙玲珑心”的子弟也不会这样待遇啊，就是如此待遇也不会在不足一岁、修行都没开始的时候就这样“造作”啊。

“哼！楚珩真当他自己已经五脉修为、晋升为三等伯了吗？也就赵州的公侯之家敢这样不惜血本，他楚珩真以为自己家底可以和侯爷相比了吗？”

楚云筱知晓楚珩的决断非常“正确”、“客观”、“冷静”；但是她就是这股气咽不下去，不发作一顿她简直要憋坏了，从来就没有这么委屈过！

楚珩的一句话打断了楚云筱的所有情绪。

“这是你三哥云展的决定。”

“他现在是咱们家说话最算数的，唉，谁让你父亲我修为足足比他低了两个境界呢。他让我这样，就只好这样了。”楚珩半开玩笑地又补充了两句。

----

外面风起云涌，寒梅苑仿佛世俗之外，一点风波都未波及。

夜深了，今天是个黑夜，到了“寅月”。寅月之时，外面漆黑，三个月亮没有一个出来，最是王朝之地的人“为非作歹”的高发期：黑夜给了人放肆邪恶的勇气。

楚依仍旧没有回到房内休息。

“云绣姑姑，把楚依从练功房内带出来吧，由着她这样不行的。她这是自残，哪里有能量支撑她继续下去。”

楚天实在忍不下去，爬到床的那一边，轻轻拉扯几乎时刻都在修行的楚云绣。

“闹够没有？闹够了我去拿灵气汁，算算时辰，这也差不多午夜了。”

楚天立即耍赖地钻到楚云绣身前，脑袋在她腰间蹭着：“云绣姑姑，要不给我点东西吃吃吧，我真是快饿死了。”

安然而坐的楚云绣，看了眼楚天，飞快向门外看去。

“云绣姑姑！行不行啊，给我点东西吃吃吧，你就，你就这样看着我饿死啊，就是饿不死这体质也会下降的，以後修行可怎么办啊！”楚天使出浑身解数，最大限度地模仿前世见到的那些非常受欢迎的小孩子的“撒娇”。

门外走进一人，就这样看着楚天在那里“恶心”人。

“云绣姑姑不愧是涵养好、修养高！这样恶心都能忍受。”楚依心中称赞。

“好不好吗，云绣姑姑，你看我这么可爱，你忍心吗？”

楚天非常专注。忽然他发现自己翻了个身，楚云绣架起他转过身的。

他看到了嘴角的不屑，看到了满脸的鄙视，看到了眼神的嘲讽，看到了眉梢的失望，看到了楚依有些虚弱的身体。

楚天想时光倒流绝对不这样“无耻”，或者抹杀自己这段记忆。

“哼！还以为多有骨气呢，这就求饶了？”楚依冷哼道。

楚天有心开口解释，自己这是为你小孩子好，不想看着与此无关的人受罪，自己要是吃了你不也就吃了吗。

话在喉咙里再也不能上提，一字一言都不能发出，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生气。

“她不是她。”

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楚依根本不是玄黄世界的那位姐姐。他根本想象不到那位姐姐是这样的人。

他现在很讨厌楚依；不是那种讨厌，因为某个人的作为而讨厌；而是那种讨厌，因为某个人和自己的设想的出入太大而讨厌。

“再告诉你，我已经把额外两天的能量消耗完了，现在我们是在同一准线，你饿了三天，我也差不多。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决心！”

楚依用拳头砰砰砸着楚天前方的茶几，向楚天宣战。她决定正面击败他，不要以为小孩子就可以随便胡闹——

“你不是心志坚定吗，我比你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