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后宫。
齐后和余栩面面相觑,无言可说。
齐后看着坐在下面的余栩,那一张脸长得可真像她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活脱脱就是从她母亲脸上刻下了的一般,剔透清明,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想到了春天的微风轻摆,溪水潺潺的景色。
她年幼时最爱的就是春天,爱春天的嫩芽初发,爱春天的生机勃勃。可就是这么拥有一双春天的眼睛,她却讨厌的无以复制,只想挖了下来,不再去看。
余栩被盯得有些发憷,她知道齐后心里一定在打着算盘,大概又是在想着用什么方法不知不觉杀了她。为何这样的一个女人,却会是自己心爱之人的母亲,这么蛇蝎心肠,阴险毒辣之人。
余栩压抑住自己内心对齐后的惶恐,抬眼看着齐后,恍惚之间眼神尽是感激的神色,“余栩谢过母后。”
谢她留下她,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扳倒她的机会。谢她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让她受尽折磨。谢她屠她满门,独独留下她。
每每夜深入梦,当日余府灭门时的那张血腥气味依旧传入她的鼻尖,那些尖叫哀求深深的刺痛她的耳膜,自此,再无好寐。
齐后,沈已梦,现在她们之间的战争终于开始了。
齐后见姜玉与齐返走后,也不愿虚以为蛇,恹恹懒散的用手撑着头靠在椅边,“谢,你我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谈一个谢字,生分的很。”
说出来的话好似温柔抚慰之语,但是语气却是冷漠至极,不甚在意。
余栩明知她并无关心之意,却依旧要装作感恩涕零的样子,“母后所言甚是,是儿臣自己太过拘礼了。”
听着这话,齐后眼眸一闪,露出一丝怀疑,这余栩出去受了一趟罪,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往知道自己对她不好,也不会去讨好自己,内心的高傲可是桀骜的很,现如今倒是会说好话了,让人惊奇。
低眉掩下眼中的怀疑,勾起嘴角,冷笑道:“怎么,你回来倒是变得会哄人开心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余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看来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殷勤了,自己刚刚的样子更像是刚刚嫁给齐返的时候,想着婆媳和睦,和和气气做出来的事情,刚开始齐后还会装装样子,可是到了后面却只剩对自己的无视和冷漠,自己慢慢懂得,也就不去吃力的讨好她了,两个人相处起来更像是陌生人一般。
为了掩饰自己的方才的不安,余栩略带哭腔道:“不瞒母后说,儿臣在外受了很多苦,现如今能够回来已经是别无所求了。”眼皮半敛,眼睫长遮,遮住了她眼中的怨恨和痛苦,外人看来只觉得她在外定是受了不少苦。
齐后看着她尚且年幼的脸,不过十七年华,还带着一丝苍白,面容平平却带着惹人怜爱的脆弱,当初她那卖布料的母亲也是这样凭着薄柳之姿才惹得她那父亲念念不忘,违背家命也要娶进门。
想到这里,齐后冷笑出声,看着余栩,“别无所求,但愿如此,我只愿你留在宫中不要惹出什么是非便好,要知道你被掳走一事,可是传遍了整个齐国。”齐后带着警告的吐出这些话语,为了她的儿子,她可以放余栩一马,当若是余栩再惹出什么事情,就不要怪她。
余栩自然是听出了齐后的威胁之意,齐后这话不就是在提醒她,她让齐返蒙羞了,在外流浪太久,民间自然会有流言蜚语。可是齐后这样平静的说出来,让余栩紧紧的抓椅把才能克制住自己,她心里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可是罪魁祸首却能够这么事不关己的说出来。
余栩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声音紧张起来,“母后,儿臣在外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母后一定要相信儿臣......”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朝着齐后不停的磕头。
齐后看着她略显急切的样子,淡淡道:“别跪了,起来。”
余栩动作僵硬的停了下来,撑着身旁的椅子站了起来,也不坐着就笔挺的站着,整个人好似还有些瑟瑟发抖。那些新进的婢女看见只觉得齐后太过凶残,而五王妃就和小白兔一般无害。
齐后看着余栩的动作,眼神有些怀疑然后又豁朗开朗一般,笑道:“既然阿返把你留在我宫中,你就好好呆着,不用担心那些。”不管这余栩再怎么变化,她依旧还是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她不能,她父亲不能,她母亲也不能。
余栩这才好似放松了一般,像一只惊慌的小鹿一样看着齐后,“儿臣明白。”
齐后叹了一口气,有些疲累的样子,恹恹道:“好了,你就随了吴嬷嬷去......去我寝宫旁的百花殿住,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吴嬷嬷说便好。”
余栩点头,齐后示意吴嬷嬷带她离开。
余栩跟在吴嬷嬷后面,没有注意到背后齐后探视的眼神。
齐后刚想去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婢女来报,齐王来了。
齐后不得不打起精神,心内烦闷,却还是笑着走了出去,这大概是她这几十年在宫内最常见的状态,人前笑,背后闹。
“臣妾见过王上。”齐后看着一脸精神奕奕的齐王,看来一定有些喜事发生了,要不然按照她这几日对他的态度,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来自己的殿中。
“王后请起。”齐王笑着扶着齐后,眼神中透漏着温柔。
齐后顺着齐王的手站了起来,好奇问道:“王上今日为何如此开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王拉着齐后坐到位置上,拉着齐后的手,来回抚摸着,欲言又止:“恩......的确发生了些好事,不过此事暂时还不能和你说。”不过齐后看着齐王一脸的欢愉,明明想告诉自己,却有克制自己的样子,更是好奇了。
“为何不能和臣妾说?”齐后挑眉,倒不是生气,只是一开始也不是非要知道,但是他这么一说,自己才更是好奇。
齐王看着齐后,“恩......时候没到,若是到了我定会告诉你的。”他并不是想要隐瞒她,只是不希望她空欢喜。所以现在只好安抚她,谁叫他在她面前实在是掩饰不好自己。
“罢了,既然王上这样说,那臣妾就等着吧。不过王上可知余栩回来了,现如今在我宫内。”齐后也不再追根到底,说道余栩,语气越来越严苛。
听见这话,齐王先是打量了齐后的神色,发现没有太大的恼怒和波动,于是淡漠开口道:“阿返同朕说过,不过没有提她要住在宫中。”
齐后听见他淡漠的话,以为他觉得余栩丢了王室的脸面,所以对她并无好感,毕竟对于一个王来说,王室的脸面是不可侵犯的,开口解释道:“恩,是我让她留在这里的,免得留在外面阿返会担心,毕竟凶手还没有抓到。”
齐王抬眼看向外面,神色略有所思,“这样也好,就让她留在你宫中。”
齐后点头,躺在齐王的怀中,眼皮打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最近总是很疲累。齐王见此,轻柔抱起齐后往内室走去。
齐后也就这么随他去了,身旁的婢女见惯了这种场景,也不觉得有乱规矩。
齐王想着没什么朝政,便留了下来,陪齐后小憩片刻。
躺在床榻上,齐后早早的睡了过去,齐王却久久没有睡意,小心转过身来,侧着身子看着齐后的睡颜。
忍不住伸手摸着她的眼睛,然后是鼻子,再然后是齐后的唇,她老了,真的老了,她为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身体早就不行了,前几年就已经生了白发,皱纹也长了出来,自从他们唯一的女儿死了以后,她就更不爱笑了,整个人显得暮气沉沉。
这张脸已经比不上这些年新进宫的那些秀女,那些女人青春,灵动,也爱笑,也不会像她一样对自己爱答不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想到她宫中来,就想看她一眼,若是不见她一眼,好似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浑身都不舒服。
大概是从年少时候养出来的习惯,她还未嫁给自己的时候,她还爱慕余光的时候,自己就喜欢看她,每每偷偷出宫,就是在她家的墙头等她,有时候等半天都看不见,有时候一去就能见着她。
见着了她就满心欢喜,没见着她,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出宫。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中,他度过了最艳丽旖旎的时光。
沈已梦,就是他年少时期最美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