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启元225年腊月,姜国,漫天风雪,数九寒冬。
西至齐国边境,南至临海。一片白茫,整个姜国都沉浸在这片安静的天地中,修生养息,等待来年春天的到来。
而云都皇宫中,内务府为操办王后的生辰已然是焦头烂额,手忙脚乱。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经在准备歌舞,贡食,餐宴布置,各位大臣的位置安排。
今日正是检验其成品的时候,多位府吏都祈祷着千万不能出错。
姜国朝中各位大臣为了给姜后准备一份称心且体面的生辰礼物这些日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东寻西觅,重金求聘,只求世间珍宝。
这样看来云都权势中心倒是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景象。
毓秀宫,长公主殿。
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绚丽的彩画,汉白玉台基,雕镂细腻的藻井,无不显示了其主人的贵不可言。
成群的奴婢安静的寝宫中来来回回的准备着长公主的起身事宜。
寝宫内,只见微弱的烛火在燃烧。
姜玉似醒非醒,依稀听见有人出入寝宫的声息,头脑有点昏昏沉沉的。本想直接在睡过去,但是又想到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强撑精神,掀起帷帐,微眯着眼看着久立床边的婢女问道。
“书兰,现下是个什么时辰?”
一直站在床边等候的书兰连忙弯腰回到:“公主,已是卯时了。公主可要梳妆?”
“恩。让她们进来吧。”
等到书兰吩咐婢女们,进来服侍后,却见帷帐已经放下了,帷帐中静悄悄的,书兰想长公主必是又睡了回去。近日为了能及时完成送给皇后的寿礼,公主夜以继日的赶制绣品。着实没有睡过几个好觉。可是看看时辰,皇后也该醒了,公主请安之事也是实在耽误不得。
书兰靠近床边,弯着腰轻声的问道:“公主,公主,到了该请安的时辰。”
听见声音,姜玉又慢慢睁开眼睛,用手轻抚额头,面上带着没睡醒的倦意,强坐了起来。
书兰在床边看见帷帐中隐隐绰绰看见女子起身的声影,赶紧掀起帷帐,扶着姜玉的手。
姜玉顺着婢女的手就站了起来,眉头微皱,面容中还带着一丝睡意。
在旁等待的的婢女连忙上前把已经温烫的很久的衣服要给姜玉穿上。姜玉瞥眼打量了一眼衣服,拂开了婢女的手道:“有些素了,今日母后生辰,乃是大喜之日,找件亮色的来。”
见公主不满此衣服,书兰赶忙拿了另一件披肩披在公主单薄的身上,然后在旁细道:“公主,虽说有地龙,但还是要小心别着了风寒。公主说的对,今日是大喜之日,是该穿的花团锦簇些才好。要不就穿上次太子送给公主的梅花纹曳地裙。此衣公主还未穿过呢?那梅衣配上公主,简单不失大气,雍容艳丽。”
“瞧你这张会说话的嘴巴。”听见书兰一番话,姜玉笑着打趣道,倒是被这小妮子弄得精神的许多。
“奴婢可没有说假话,公主艳若桃李,知书达理。各国少年名士,重臣之子谁人不以求娶到公主为荣。”书兰这话可不是假意夸耀主子的,她其实嘴很笨,通常嘴里说的都是心里想的,她是真心觉得以公主的容颜是抵得上这天下人的赞誉的。
姜玉听到此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道:“世间不识得我之人,一味奉承。不过是听闻那些传言,更因我是父王的王儿。世间美貌女子不少,我也不过是托了这皇家的福气。这些话以后你可不要再胡语。让外人听见,闹了笑话。”
虽说自己受宠,但是在宫内多少人暗中盯着,最近自己本来就有乱事缠身,若这话再传了出去,流言易变,传到别人口中也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子。
“奴婢不敢了。”书兰连忙跪在地下,惹得公主不悦,她心里也是后悔的紧。
姜玉倒也没有生气,现如今看见她脸色也白了,心里也有点不忍,便有意安抚她:“无事,时候不早了,安歌,你去拿那件梅衣吧。”被喊道的婢女麻利的走了出去。
“外头还有些飘雪,公主要不在梅衣外披上个软毛织锦披肩。免得感染风寒。宴中若是闷热,也可脱下披肩。”见公主无怪罪之意,书兰心下舒缓,又觉梅衣有些单薄,便开口询问道。
“嗯,带个披肩吧,外头积雪可深?”
“有些深呢,公主,奴婢把梅花纹曳地裙拿来了。”话语从门外传来,只见方才喊出去的婢女拍拍头上的飘雪,走了进来,转头见门外带进了一些飘雪,赶忙把门关上。仔细打量,倒也是一个可人的小美人。
“可妨碍行走?”姜玉问道。
听见公主询问,安歌忙走过去,一边为姜玉穿衣,一边答道:“昨日的大雪,可是积了厚厚一层,奴婢听闻那曾贵妃今早在她宫内还摔了一跤呢,已经跟王后请辞今日不去请安了。”
“曾贵妃可有事?”姜玉神色忧虑,可万不要在母后大喜的日子出什么岔子。
“没事没事,曾贵妃没什么大事,没听说曾贵妃传太医,奴婢想应该只是小伤吧。”安歌见公主有些担忧,忙忙摆手。
“这样的话,书兰,你待会还是派几个人去曾贵妃那儿替我看望一下曾贵妃,带上些好的补品,告诉曾贵妃,今日我不便去看望她,喊她见谅。”虽然姜玉和曾贵妃不是一路人,但是在宫中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忘的。
“奴婢知晓的。”
“那便好,既然今日出行不便,请安之事就你和安歌跟着我吧。无需太多人了。”姜玉转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无意识的轻抚自己的淡眉,不知道为什么心内总有些不安。
“是。”
等到姜玉出寝宫时,已是有些晚了。姜玉便有些着急,脚步也不禁的快了起来。虽然路上已经被侍卫们清出来一条可以行走的小道,但是由于还在飘雪,所以地面上依旧有些滑。
因为走得有些快,姜玉已经有几次脚步不稳,还好有书兰和安歌在一旁一直扶着。
“公主,慢些吧,要是不小心摔着了,王后娘娘止不住该多么心疼。”
安歌小声的开口提醒,虽然她们知道公主心里着急想走得快些,但是公主要是不小心摔着,王后肯定不会轻饶她们的。
“你们俩个别天天忧心这个,忧心那个。”姜玉向来不愿意听旁人多言,脚步只是越发的快了。
她不是不想慢慢踱过去,可是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想必皇祖母应该也在兴宁宫,本来皇祖母就不喜她们母女,今日要是去晚了,指不定皇祖母会怎么挤兑她。
想着想着,姜玉脑子入了神,脚上走得愈发的快了。
“啊……”惊呼出声,姜玉感觉到脚上像是磕着了一个东西,整个身体止不住的向前倾斜。
“公主……”
书兰和安歌见此,同时伸出了手想要拉住姜玉,但是只见姜玉的衣袖从书兰手中慢慢滑落,书兰她们的心肝已经从胸口提到了嗓子眼了。
往前倾倒的时候,姜玉脑子还在想,她摔跤这事定会和曾贵妃一样传到各个宫中作为笑料,简直是失策了。
可是姜玉突然感觉到有人牢牢的抓住了着她的左手臂,她整个人得到了缓冲,没有四脚朝下的摔跤,放松的呼出一口气,以为是书兰她们抓住了她。
“你太鲁莽了,有何事,要走的如此急。”
姜玉右手轻轻撑着地,好不容易从要摔倒的害怕中缓和过来,听见上方有略带担忧和责怪的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好熟悉的男声。
变扭的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张瘦削的脸被包裹在银色狐裘中,英厉的眼睛中带着一点担忧,有些讶异的喊道:“王兄。”
“这样说话不难受吗?先起来再说。”姜云望伸手去抓姜玉的右手,两手用力一把她扶了起来。
姜玉一起来,便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飘雪,打量自己可无不妥的地方。
有些吓呆了的书兰和安歌看见,马上上前帮姜玉整理了一下衣饰。
好不容易打理好自己之后,姜玉抬头看着姜云望,却看见他脸色依旧不好,好似还在对她刚刚的行为感到不悦。
见此姜玉一把搂过姜云望的手,把头轻轻放在姜云望的左臂上,道:“多谢王兄,要不是王兄,今日玉儿就要摔个鼻青脸肿了。”
“你啊,明知天寒地滑,又为何鲁莽行事,我在远处便看见你行走极快,你的奴婢也是个不抵事的,不知劝解主子。”
抽出被姜玉搂住的手,姜云望转身盯着给姜玉整理好服侍后就跪在地上的书兰和安歌。
见公主出事,书兰和安歌本就害怕。这下听见太子不悦的声音,头更是往下埋了埋,跪在积雪上瑟瑟发抖。
姜玉看着她们这般,心下不忍,上前抓住姜云望的手,对着他劝道:“王兄,你何必怪她们,你明知她们不过是听我行事,哪里敢违抗我,你别怪他们了,我回去自然会罚她们俸禄的。”
顺着他又被抓住的手,姜云望看着这个从小让他忧心的妹妹,心里还是生气,但也是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了,轻轻拂去落在姜玉头上的飘雪,叹了口气。
姜玉一看,便知他不生气了,便忙叫书兰她们起身。
“谢太子,谢公主。”书兰和安歌在心里深深的舒了口气。
“倘若还有下次,你们便直接去内禁领罚。”刚站起来,太子带有压迫的声音就传入书兰她们耳中,书兰他们只敢连连点头。
“好了,王兄。陪我去向母后请安吧。”姜玉半强迫的挽着姜云望的臂弯拉着他向前走去。
“你也是一样,不知爱惜自己。我待会就让母后关你个十天半个月。”姜云望知道她表面上端着,其实骨子里也是个顽皮的,若是关她个十天半个月,她不知会多难受的紧。
“玉儿不敢了,王兄你可饶过玉儿这一回。”果然姜玉一听见他的话,连忙开口求饶。
姜云望看着她歪头看他,桃腮带笑的求饶,心下早没气了,但是嘴中却是不服软的,“这一回,我应了你,下一回,再让我撞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王兄。”姜玉莞尔一笑,揖手道谢。
头上的桃色珠钗也随着她的动作来回小心的晃动,与飘动的雪花倒是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风味。
书兰和安歌在后面见到,只觉得太子果真是疼公主。
虽然表面上对公主很是严厉,但是她们这些知情的都知道,太子才是什么事都依着公主,什么都想着公主的人,往日若是得到什么奇珍异宝,都一个劲的往毓秀宫送。
“走吧,别让母后和皇祖母等急了。”姜云望牵起姜玉的手慢慢向兴宁宫走去。
“我们走快些吧。”
“你是不是忘了你方才答应我的事。”
“没有,没有,走慢些,慢慢走。”
……
从远处看,只见一挺拔男子扶着女子缓慢行走在雪地上,后面跟着两婢女。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不同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