叆杲厅中,闲心居内
南宫逸望着羽二给躺在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的苏洛忆把脉,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为之着急。
帮不上什么忙的南宫逸,除了干瞪眼外,也就只能踟蹰徘徊了。
不一会,羽二把完脉后起身回禀南宫逸道:“主上,苏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暂且昏迷了而已,过一会就能醒来。醒后再喂以碧粳粥,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南宫逸闻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就好,想办法在太守府内弄碗碧粳粥来,朕要在苏姑娘醒来后亲自喂她。”
“是!”说完羽二已身子微晃,闪了出去。
羽一则走到南宫逸一旁说道:“主上请借步说话。”
二人移步来到了黄花梨雕镂空牗户前,南宫逸问道:“说吧,有何要事?”
羽一说道:“回主上,臣和羽二谨遵您的指示,寻到了太守项天辰的所在处,见其与一群富贵公子商讨着,我二人便悬于房梁上偷听。只听得那太守说要把城内所有的难民们抓起来做苦力,修建一座玄机阁,让那些富豪子弟们出资赞助,且谎称说这是圣上的旨意。”
南宫逸问道:“这玄机阁是用于做甚的?”
羽一答到:“不太清楚。只不过太守还向富豪子弟们保下承诺,等玄机阁建成以后将会给他们每人一千两白银作为奖励。估计这玄机阁的作用挺大的。”
南宫逸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羽一回道:“后来他们本还想再讨论有关玄机阁于何处建造,但不料有人发现门外有几个蒙面黑衣人闪过,便停止了谈话。项天辰随即派人出去搜查,我二人得空便出来了。”
南宫逸继续问道:“难道那些蒙面人跟这玄机阁有关系?”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排除其他的因素。最重要的是臣和羽二来之前还特地搜查了下那四个蒙面人的全身,见其怀中有这么一个东西。”说着羽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来。
只见这枚令牌通体呈暗青色,令牌正面用朱红眷写着三个字:暗月阁。
南宫逸凝望着令牌许久,问道:“这暗月阁究竟是何组织?”
羽一答道:“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很明显这是一个秘密组织,至于这个组织是用来干什么的,从持有此令牌的蒙面人的打扮中可以看出,不是间谍,便是杀手!”
南宫逸现在思绪有些混乱,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又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萦绕于畔。蒙面人究竟受何人指使?难道只是简单的为了偷听点东西吗?太守府的宴会仅仅只是用来庆祝府邸建成?那玄机阁又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一切一切的疑问或许只有太守才能为南宫逸解惑了。
南宫逸向后挥了下手:“你先退下吧,朕要好好的理下头绪。”
羽一道:“是!”
皓月像银盘一样高悬在璀璨满天的夜空中,点点星辰明光烁亮地缀在一旁,星月交辉勾勒出一幅幽清静谧的碧霄图。
南宫逸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徙步走到拔步床前,坐下。月色透过牗户照射到苏洛忆完美无瑕的面颊上,显得那么的诱人。
南宫逸忍不住伸出白净皙长地手来小心翼翼地从苏洛忆的脸庞划过,这么近距离地触摸她还是第一次,这让南宫逸多少都有些紧张。但很快这种紧张感就慢慢被苏洛忆这张视之如倾国倾城,触之似冰肌玉肤,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所融化了。
不知怎的,南宫逸每次看向苏洛忆总会想起自己已殁多年的母妃,或许她和她长的很像,亦或许她有他母妃身上独有的端庄典雅和温柔可人吧。
和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也为南宫逸带来了点点回忆:
隆元二十三年,冬,洛城,蕙茞殿
“母妃母妃,你快看看这梅花!”那时的小南宫逸才五岁,刚从梅花树上顺手折了几支开的正艳的梅花,一路小跑着回了宫,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自己的母妃欣赏。一位上身着刻丝泥金如意云纹裳,下身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头上惊鹄髻斜插着一根赤金凤尾玛瑙簪,缀着点点紫云的女子伏在黄花梨雕龙画桌上,专心埋头地描绘着。其形也,肩若削成,腰如约束,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有诗为证,诗曰:
盛世尘寰现惊鸿,
一颦一笑惹人浓。
香娇玉嫩吹可破,
仿若九霄降飞琼。
萧语嫣闻言放下手中的彤管抬头,见小南宫逸衣裳粘着片片雪花,手里拿着几只小巧玲珑的梅花,站在自己的面前。萧语嫣未接梅花,却是边将小南宫逸身上的些许落雪轻轻拂去,边笑如灿靥地说道:“逸儿怎么弄得那么狼狈啊”
小南宫逸天真无邪地说道:“外面雪下得好大哦,逸儿怕梅花会被冻死,跑着去摘的,所以才会弄成这么的。”
萧语嫣将小南宫逸的衣袍又仔细整理了一番,才浅笑着接过梅花,放在了桌上的花瓶里,温柔地摸了摸小南宫逸的头,嗔笑道:“傻孩子,梅花耐寒最适合在冬季盛开了,今年雪大,梅花也开的格外好。”
小南宫逸用十分稚嫩的嗓音笑着说道:“母妃,逸儿是跟你开玩笑的,黄櫱禅师的《上堂开示颂》中说过‘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逸儿是知道梅花是盛开于冬季的”
萧语嫣把小南宫逸揽在怀中,轻声细语地说道:“逸儿真聪明。那逸儿还记得母妃前几日教你的关于梅花的那句诗句吗?”
“记得!”小南宫逸的回答很响亮。
萧语嫣说道:“那你背给母妃听,好吗?”
小南宫逸回答道“好”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萧语嫣满意的点点头,摸着小南宫逸的头道:“逸儿真棒,那逸儿再写给母妃看看可好?”
南宫逸自是应允,取来笔沾上墨后便认真地坐在桌旁,一字一划地认真写起来,终是写完了,却不及萧语嫣观看,殿前就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萧语嫣赶紧带了南宫逸同去门口接驾,刚要行礼时先皇挥手免了礼,见画桌上的卷轴上有一句诗,从其稚嫩未脱的字迹上来看便知是萧语嫣在教南宫逸练字了。
“这是逸儿写的吧?嗯,不错嘛,逸儿的字又有所长进了,至少比以前写的要端正多了,以前逸儿写字写的东倒西歪的,不像是用笔墨写的,倒像是用爪子划出来的。”先皇细看了一番,终是笑夸了出来。一时间,先皇、萧语嫣、南宫逸、侍女们纷纷笑作一团,屋里其乐融融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开来。
想着想着,南宫逸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就在他深深地陷入到对往事的沉思中却突然被指尖下的动静拉回了现实,苏洛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南宫逸眼眸中掠过一丝喜悦,她终于要醒了!苏洛忆缓缓睁开了双眼,带有略微疑惑的语气问道:“我这是怎么了……”苏洛忆勉强支撑着身体坐起,发现竟是南宫逸守在床边,惊讶之余还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欣喜。
南宫逸不等她开口询问,便急急问道:“姑娘刚才因受到点惊吓而昏倒了,现在醒来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不……不必了,有劳公子挂心,洛忆无妨,休息一会就好了。”见南宫逸如此关心她,苏洛忆便有些含羞带怯,移开了一对明眸,不敢正对上南宫逸的目光。低下头来,见南宫逸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余温尚在,苏洛忆顿时云霞满面,两腮绯红,心跳骤然加快,媚眼含羞合,丹唇悄笑开。
南宫逸见苏洛忆神色异常这才意识到连忙脱手致歉。也许是从苏洛忆闪烁其词的眼眸中的躲避让南宫逸有了几分明白,于是收回目光,却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便有些沉默。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就被羽二的到来所打破。
只见羽二手呈一碗碧粳粥来到南宫逸面前,见苏洛忆已醒,主子南宫逸坐在床上,两人都各自垂头沉默不语,料想两人定是尴尬只好俯身对南宫逸说道:“主子吩咐要的碧粳粥,小的已找到了。”
南宫逸见救星出现,暗自呼了口气,略微点了点头后从羽二手中接过碧粳粥,对苏洛忆说道:“苏姑娘刚醒,还是喝碗碧粳粥调养调养吧。”
苏洛忆本想婉言拒绝,但又想到是南宫逸的一片好意,也只好同意了。
就这样,南宫逸在苏洛忆娇羞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地喂完了她,全然不顾及羽二的感受。
正当苏洛忆享受着南宫逸亲自的喂食,忽然想起了此时宴会还在进行当中,而自己作为锦玉坊的头牌况且此次宴会的重中之重,居然还在这里躺着喝碧粳粥,要是因此耽误了演出,耽误了锦玉坊的话后果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苏洛忆忙开口道:“公子,恕小女子还有急事恐不能在此相陪了……”
南宫逸反问道:“是要去宴会表演吗?”
苏洛忆先是一怔,旋即又点了点头。南宫逸担心她刚醒来还没有休息好,如果这个时候去表演恐怕会适得其反,故劝道:“要不再休息一会吧?”
苏洛忆摇了摇头,哂笑道:“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可是小女子现在感觉很好,毋须再休息了。”说着苏洛忆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
南宫逸见状知晓苏洛忆去意已决也不好强留,只好搀扶着苏洛忆,在羽一和羽二的陪同下走出了叆杲厅,来到了幽宁厅。
夜空中繁星点点,灯火辉煌,炮竹声声响彻云霄,欢声雷动,喜气云腾。全城的老百姓都欢聚一堂,热闹非凡,似是纪念,似是庆幸。
幽宁厅前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手上拿着一枝紫色的钗子,倚靠在门边,目视远方,翘首以盼着某人。
就在她焦急如焚地等待中,眼眸里突然闪现出一具熟悉的倩丽的身影,她赶紧迎了上去,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可让我好等啊!”
原来丫鬟薰儿在苏洛忆出去寻找紫云钗近半个时辰后,见苏洛忆还未归来,又恐坊主知道后怪罪,故在此苦苦等候。
苏洛忆见是自己贴身丫鬟薰儿,也急忙凑了上去,正欲解释,一想,刚才之事还是别让薰儿知道为妙,便转移话题:“我多找了会儿,却还是没找到。”脸上显出了掩不住的忧愁。
薰儿这时却突然“哎呀”一声,从手中展出了一支紫色钗子,递到苏洛忆面前,说道:“薰儿都快忘了,紫云钗已经找到了,都是薰儿不好,今个早上小姐将紫云钗交于薰儿保管,后因坊主临时交代我去采置些东西,遂未将钗子放回妆奁中,而是藏于身上,一时情急便忘了,还请小姐责罚。”
苏洛忆接过薰儿手中的紫云钗,见其完好如初,才松了口气,安慰起了薰儿:“不妨事,钗子找回来了便好,你也不必自责。”
“是,多谢小姐宽恕。”
苏洛忆转过身,朝身后因不放心而跟来的南宫逸三人微微欠了欠身,轻声细语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小女子已安全回到坊中,公子总该放心回去了吧,今日就有劳公子费心照顾了,改日小女子定当好好答谢公子才是。”
南宫逸见状,轻点了点头,说道:“那在下便告辞了,还请苏姑娘要多注意休息。”说完便转身就走。
见他离去,苏洛忆心中多少生出些许落寞,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准备,她转身吩咐薰儿:“拖延了这么久,怕是就快到咱们锦玉坊表演了,快随我进去再准备吧,也不知坊中其他几位姐妹们又有没有准备好呢……”
“小姐,忘了跟你说了,就在小姐来之前坊主过来通知我们说,前面还有两三个节目,等他们表演完后就该轮到咱们上场了,让我们都去瑾轩厅后台准备待命。坊主还问我小姐去哪了?我怕坊主知道实情后会怪罪下来,故谎称小姐去如厕了,一会就回来。坊主命我在此等候,说等小姐回来后直接去瑾轩厅后台处就可以了。”
苏洛忆点了点头,两人便朝着瑾轩厅内走了过去……
此时瑾轩厅内,宴会表演已达到*,只见舞台上佳人临莅,玉笛吹奏,羯鼓打起,琵琶弹鸣,铜罄击响,一位女子舞着水袖,踏着鼓点,和着琴音,妙曼的身姿随着锦瑟笙箫随风舞动。众人的目光皆被那女子吸引,欲一窥其貌,却见一方面纱将女子姣好的面容遮掩,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瞳,众人见此,更是生了几分期许。
随着女子的舞动,偶尔面纱掀起一角,露出如玉的下颔,微勾的唇角。靡靡之音下,女子舞得似行云流水,似彩蝶翩跹,又似蜻蜓点水。柳腰动,裙摆扬,水袖招,青丝漾,暗香盈,似暮春时节暖风拂过一树繁花,乱红漫天的风光旖旎,不胜妩媚。
她轻移莲步,一袭流彩暗花云锦裙,紫色珠钗摇曳,袅娜身姿,果真如弱柳凭风,幽幽楚韵,柔桡嬛嬛,妩媚姌嫋,甚是动人。端坐下来,轻拂七弦琴,朝看客轻柔哂笑。只见她轻拢慢捻,边弹边唱道:
“落不尽廉纤毫雨风飘絮,写不完笺书到底诉相思,看不透紫陌红尘皆幽梦,画不出柔鬟丝鬓俏玉骨,听不得鹧鸪与悲茄,读不懂爱恨情愁偏生憎,说不清花前为何常病酒。凋不零的荼蘼,经不起的伤春。呵!还恰似洒不住的潇潇淫雨作秋声,奈不了的隐隐孤檠忆剪烛……”
一首曲子看似婉丽,不失清韵,看似哀怨,却又频舔了几分相思愁。她泠泠的七弦,拨响了莺声百啭,似玉珠落盘的余音,不落窠臼,独醉于这曲高和寡的风流蕴藉。
一支舞毕,一曲弹罢,众宾客皆沉醉其中,过了许久方才发出如雷鸣般地掌声。这掌声经久不衰,徘徊在大厅中,踟蹰在看台上,萦绕在某人的灵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