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少语的人最忌什么?
当然是呶呶不休、连篇累牍的人。
尤其像秦愈这般贫嘴贱舌,说起话时一如脱缰野狗狂放不羁,真让人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人在情绪失控下极为容易犯错,而在不理智中做出的判断也是盲目无根据的。在双方对峙中,最恐冲动,相较之下弱者只会沦为不良情绪的牺牲品,终自食恶果。真正强大的人,皆是能控制自如自己情绪的非凡者!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八极拳师,年少成名。多年为弘扬八极拳殚精竭虑,今日却为何助纣为虐甘愿做他人门下走狗?”秦愈冷笑连连地看着受伤在地无法动弹的老韩,语气略带讥讽地问道。也只有他心里清楚刚才老韩受的那一记反弹威力有多厉害,不然在外人眼中还以为后者是在耍赖皮呢。
老韩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有意地避开胜利者那灼热炽烤的鹰目,任由他在那里胡言乱语不去理会。今天天气真好啊,白云悠悠晴空蔚蓝,突然好想吃一口绵软柔香的棉花糖。
秦愈岂会善罢甘休,今天接踵而至的敌人太多了,善者不来。况且老韩此番来意未明,他总要得到点什么才行。
竹篮打水可不是他的风格。
“你不说话我就算你默认了。”他很是自信地摸摸鼻梁,再自顾自地开始口沫横飞:“既然你承认你来自那四家,那么……我们接下来玩个我问你答的游戏,如何?”
承认个屁啊!我承认什么了,半天都是你个小鬼头自言自语,还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我就想问你,还要不要你那face?
索性闭上了眼,一切随他风淡云轻。
动者无意,见者有心。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有反应就好,就怕你装死。我就用这温水煮青蛙地法子,哪怕你是块磐石,也总得撬开些缝隙出来。
啪!
“那好,现在开始。睁眼不算闭眼算。”秦愈双手合十一拍,轻松地笑说道:“我来提问第一个问题。你此番目的是杀了我,对吗?”
老韩无动于衷。
少爷交待的是“会会他”,也就是说能杀就杀掉杀不掉就致残,反正要让对方吃些苦头。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打死也不能说。
秦愈本也没期望他会说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来,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好,我知道答案了。那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想活着,对吧?”秦愈笑呵呵地问道。
老韩猛地睁开双眼,大如斗。他实在想不出来对方这句话用意何在,至少不是在无的放失。
到底,他想得到什么呢?
真是头大啊!
“哦!好吧,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秦愈狡黠地一笑,活像只得道千年地小狐狸一样狡猾。
“我……”老韩下意识地急声喊出一个字,又觉如此苟且讨生大为不妥,便硬生生地吞回了余下话语。
看着他惊慌失措欲言又止地样子,秦愈若有所思地一怔,一时思绪万千。
贪生怕死真地是所有人的通病,无药可治!
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视死如归大多时候是下下策,若有一线生机,谁还会舍身殉难?
终究,杀身成仁还是说的人多,做的人少。
“你知道为什么人要活着吗?”如旧友叙旧一样,秦愈轻声问道。
人为何而活?
老韩一时茫然,很费解地看着立在上方的翩翩少年,不知他何出此言。
人被生了下来当然就要顺理成章地活下去,难不成掐死吗?屁话,狗屁不通的屁话。也不知道这么白痴地人为何功夫竟能使得如此这般出神入化?
自己的“八极拳”习了四十八年方才卓有成效,这小子年岁也不过二十,竟然当得起“高深莫测”四字个。
不简单!
当真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浪死在沙滩上。
“因为活着,才能看得见。”秦愈自问自答,完全不去在意老韩是否有在听,抑或会不会用心认真听。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知音啊!仿佛有三生三世的话想诉说予之倾听,不吐不快。虽老韩萎靡不振一脸苦闷厌烦的样子,可是谁会去在乎一个手下败将的心情如何。
“活着,才能看见春花秋月、看见渔舟残阳,看见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最令人沉醉的风景。”秦愈说道。
想了想,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有妩媚多情的少女。”
说道“少女”两个字时,双颊上竟难得地爬上一丝羞涩。
“有些人以为一死了之是解脱,其实不然。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得到解脱。死,得到的仅仅是肉体上的释放,佛曰六道轮回,灵魂得不到解脱,又何谈放得下?”
“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生,苦罪,自戕而亡者,罪当其诛。”
“好好活着,因为活着你才有机会挑战我,虽然战胜的机会渺茫,可是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活着比死了有用?
面对对方的坦诚,老韩陷入片刻迷惘状态。秦愈明白自己心中的打算,所以才出此下策。目的他说了,因为活着比死了有用。至于对谁有用,他想不出来,也懒得去动脑筋。
自戕而亡者,罪当其诛。
既然佛祖都说自杀是懦弱者的行为,那我就好好活着把。这小子心怀坦荡,身上的功夫又诡秘莫测,输给他倒也不冤枉。再说倘若因一时输赢行糊涂之事,只怕到了佛祖那里他老人家也会严惩不贷。
至于武德……
那玩意谁也没见过,有没有还两可,待我那天胜了,它或许存在的意义更大些吧。
豁然开朗,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心结打开,脸上神情也自然了许多。
四下寻觅,捕捉到秦愈消失前的最后一道身影,想要出生说些什么,无奈话到嘴边又止。
“告诉你主子,你还不错。”声音像是长了双翅膀倏忽而至,清晰可辨。
犹若雷击,老韩登时瞠目结舌,精神处在半痴半呆的状态中不可自拔。
这小子内力强悍到如此地步,竟会密语传音功法。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一阵凉爽的秋风扑面而来,仿佛拨弄着每个人紧绷着的心弦。
风过,弦松。
“我败了。”老韩神色平静地站在孙少阳身后。心里却被那阵风扰乱,涟漪泛起。
“我看到了。”孙少阳语气平淡地说道。
姿势依旧,身旁佳人踪影不见。
望着远处自己那条被残阳拖得狭长的影子,若有所思。
“他说,让我活着,还说……”身为主子地贴身奴才本无自我可言,又何来尊严。咬咬牙根,说道:“……我不错。”
“哦?”孙少阳似乎对这句话很感兴趣,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地保镖,有些想法在心中产生。
反间计?
如此拙劣地计策,他应该志不在此吧。那么,又意欲何为呢?
真是个让人头疼地家伙,如刺在喉,还真得好好想个法子除去才行。
而脑中挥之不去的那个想法,悄然生根、发芽……